跌倒的声音,扭头正看见方倦之一身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

方倦之重伤、商红药身死……她们的影子叠合着越昙过去的悲惨,是否报复之轮开始转动?边玉沉的思绪有刹那的游离,直到方倦之支离破碎的声音在耳畔拼凑起:“师尊后悔了吗?”

边玉沉默立片刻,喟叹一声后,说:“悔。”可后悔有什么用?它什么都不能够改变。

方倦之又问:“天数?*? 有变,杀机四伏,师尊能不能救下大师姐?”

边玉沉神色苍凉,她什么都没有说,只一拂袖从落仙陵中离开。

方倦之看着她的背影,捂着唇轻咳一声,鲜血从指缝间泻出,是一片灼目的红。大师姐根本不怜她,这一线生机只是为了让她承受活着的痛苦,可这是她该受的。

静下来心,她很是后悔前事。以前的她疯了吗?似乎只有这样想,她才能稍微好过几分。但她心中清楚,她作恶多端,就算真有一股莫名的力量主导,那也是她经不住恶意的诱惑,甘愿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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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如盘,转过千万里,幽幽地照着起伏的海潮。

越昙坐在椅子上喝酒。佛国寺庙中当然不会有酒的存在,这些都是道上搜集的或者自酿的,有几坛贴着“岁无忧”,可尝着却不像岁无忧。

当年的果酒是甜的,为何此刻总是泛着涩涩的苦。杯盏、小碗已然不能满足越昙,她提着酒坛痛饮,良久后才抬眸凝视着一言不发的谢寄愁,笑道:“师姐,当初一喝就醉,现在千杯不倒了。这算好事吗?”

自越昙提出饮酒后,已经接连喝了几天了。不去听妙法音门徒讲经,也不在蒲团上入定修持。无声痛饮,偶尔狂歌痛饮,可内心的悲愤真的抒发出来了吗?至少谢寄愁是没有。她对上越昙的笑脸,咽下了苦涩,说了一声:“是,昙儿又变得厉害了。”

越昙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面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像是回到过去的快活天真。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着谢寄愁张开手,撒娇似的开口:“大师姐背我回去吗?”

回哪里去?有哪里可回的?人在天地间,只是寄寓而已。

谢寄愁心中想着,可嘴唇翕动,说一个“好”。她将酒盏扔到一边,没有绕过身让越昙跳上她的后背。她伸手将越昙横抱起,看着她在天旋地转中说出一个惊诧的“呀”字,将手臂环在她的颈边。

“师姐?”越昙的眼神朦胧,面颊停留着酒带来的绯色。

谢寄愁垂眸看她,柔声道:“怎么了?”

越昙将谢寄愁揽得更紧,她窝在谢寄愁的怀中,闷闷地问:“会是梦吗?”

会像她过去无数个梦境一般,最终落入空幻中吗?潮音来去,似是经声。佛国的修士,说空又说不空,说如云浮动、如水流去,不着一痕,说放下人我见、断尽烦恼根……可她似乎很难做到。

谢寄愁说:“不是。”她在越昙身上感知到一股出尘,眉头不由得一蹙。她也有私心,想让越昙停留在尘寰,而不是成为另一个妙法音。可了无所执的时候,越昙的痛苦就能消解了,她再也不会于强烈的爱恨中沉沦。谢寄愁的心被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占据,良久后,她才问:“昙儿喜欢佛国吗?”

“我不知道。”越昙轻声道,“除了潮音洞和宝殿,我不知佛国是什么模样。”

谢寄愁心中叹息,温声道:“那明日听经后就去看看吧。”

“好啊。”越昙应了一声,旋即敏锐地察觉到谢寄愁的情绪,她眨了眨眼,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她问,“师姐有什么不开心的吗?是伤口疼痛吗?还是幽川鬼气再度荡动了?”越昙在对话中清醒几分,她挣扎着想要从谢寄愁的怀中下来。

谢寄愁托了托越昙的腿,低声说:“昙儿,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