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南看着她:“你先前说,要去岭南。”

“岭南湿气太重,不如这里养人。”胡飘飘执壶斟酒,袅袅笑道:“且让我猜猜,这样问……南堂主莫不是寻过我?”

话里三分谑意,沃南眉眼低下,看着那杯推到跟前的酒。

胡飘飘勾了勾眼尾:“你放心,我们打开门做生意的,酒里头要是不干净,可以去官衙告发。”

沃南默了默,端起杯子来,仰脖饮尽。

在这之后,二人便如老友叙旧般,聊起了旧日的同门。

从岭南离开后,胡飘飘便没再与谁通过信。

她如浮萍,人生无根。而昔日同门天涯四散,有交情的大都安稳度世,各自过活,也再没什么打交道的必要。

在听到田枝跟涂玉玉成婚有了孩子后,胡飘飘笑道:“田枝当初还满心想与我一同开个小倌馆的,涂玉玉找来,她就整日里魂不守舍。后来给人撵走了,又日夜悬心,末了借口贪恋邺京繁华,收拾包袱跟上了。”

她旋着手里酒杯,支肘于案,钗尾的坠角儿悠悠荡荡:“同门里成了夫妇的,应当也就他们二人了吧?”

见沃南不语,胡飘飘想了想:“我忘了,南堂主并非好事之人,哪个与哪个成了夫妇,你并不爱理会。”

沃南本便是带着话来的,此刻那些字句已然堆砌到嗓子眼,可正欲开口之际,楼里有个传菜的伙计烫伤了腿,胡飘飘身为掌柜,听了消息自然得去瞧瞧。

这等事沃南不好参与,只得留在雅间喝闷酒。越喝,思绪越是平平仄仄。

便在他心头絮乱之际,雅间的门被人叩响。那动静轻轻的,像是生怕惊忧了里面,又像是敲门之人本身并没什么力气。

拉开门,面熟的小娃娃便撞入眼帘。

嫩生的脸,因为仰头而微张着的嘴,憨态可喜。

“你是白天那个伯伯。”小娃娃拿手背搓着眼皮,稚嫩的奶腔黏黏糊糊。

沃南蹲下身去:“你是……允澄?”

小娃娃点点头,视线往雅间内扫了一圈:“阿娘呢?”

“她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沃南盯着身前的小童儿,眼也不错。

小家伙明显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睡眼惺忪着,且反应更要慢上半拍。好片刻,他才细声细气地复述了句:“一会儿就回来?”

“嗯,一会儿就回来。”沃南也又说了一遍,不厌其烦,再问他:“外头冷,要进来等么?”

小家伙怯怯生生,性子也绵绵糯糯,但却意外地亲人。听完沃南的话后竟主动将手递了过去,是让他牵的意思。

软乎的小手塞进掌心时,沃南脑中好似有根弦被人拔了一下,嗡嗡然,令人心腔又震又麻。

怕夜风吹着他,沃南单身把窗打下,确实紧实地扣住了,这才重新回过身来。

把孩子抱上坐椅后,他欲言又止几度,还是按捺不住地问:“允澄几岁了?”

孩子举着两只手蒙了半天,最后三根手指头捏在一起,明明是七的手势,他嘴里却说的是:“六岁,允澄六岁了。”

不管六还是七,都与算好的年岁相印证。沃南目光晃了晃,再度开口时,声音已然有些不稳:“你爹爹呢?”

“爹爹?我没有爹爹,只有阿娘。”小允澄歪着头想了想:“阿娘说爹爹过世了,不会再活过来了。”

“……”竟这般与孩子说的么。

沃南目光古怪,心绪越加复杂起来:“那你……可曾想过爹爹?”

话才脱口,沃南便后悔不迭。盖因小娃娃的目光黯淡下来,反复搓着一根手指,小声道:“想过的,每回阿娘被人欺负,我就想爹爹。”

心角塌了一下,是闷痛的感觉。沃南音腔发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