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抻开那手轴,目光轻亮又温润:“皇兄说的,可是此物?”
恰逢灯花哔啵,接连爆了两下。蒸栗色的烛光染亮男人一侧眉眼,亦将那面绢绸上的字样,照得清楚分明。
……
相近时辰,坤宁宫。
“訇”的一个炸雷,天空颠荡了两下,将墙壁上的鱼藻挂屏映得发白,也将进来挑烛芯的宫嬷吓得直拍胸口。
盖好罩子后,宫嬷便听到榻上辗转的动静,不由压着声音劝道:“娘娘,丑时二刻了,您还是赶紧阖阖眼,明儿且有得忙呢。”
一声短叹响起,皇后直接自榻上坐了起来。
揉了揉额头,她声音泛哑:“怎么还打起雷了呢?”
喜事当前,难免心绪牵缠,生怕有变。
宫嬷满心理解,便笑着宽慰道:“雷要响,雨才收得快,老奴方才看过了,明儿一定是个好天。五殿下今儿试那冠服的时候老奴去看了一眼,真真风神俊爽,那才叫个龙章凤姿呢。娘娘放宽心,擎等着五殿下受册便是。”
一番话熨贴了皇后的心。子夜更阑,她也确实有些疲,略略说了几句话后,便撑在迎枕上,浅浅地阖了过去。
次日天亮,果然是个高朗的晴天。
天空邈远,灿阳照散冬风的凛冽,到处都是一派融融暖意。
而既然夫婿的爵位还在,身为宗室之妇,沃檀自然也要参加册立典礼。
自打景昭离京后,她就干脆顺应旨意住到了秦府。这里虽然没有王府那么敞阔,但比王府要热闹不少。
梳丫髻,戴冠,穿大衫霞帔。难得老太君精神爽朗,大早过来看着张罗。
一屋女眷说笑间,表嫂子戴绾儿取了大带给系上时,沃檀忽然伸手格了一下,小声说:“嫂子,系松些。”
戴绾儿不明所以,还笑道:“檀妹这腰盈盈一掐的,要是系不到最后这个扣眼儿啊,就怕这带子的股结要活动。”
沃檀伸手搔了搔鼻尖,微红着耳根坚持道:“没事的,我刚刚吃了一大碗虾饺,迟些到马车里还要垫垫胃……”
她声音越发细,戴绾儿还有些泛蒙时,老太君走上前接手道:“我来吧,我给小檀儿系。”
红线罗的大带,沾着天然的喜气。老太君动作虽慢,但手法却很娴熟。
扣好之后,老人家伸指试了试松紧后,点点头笑看沃檀:“一会儿多带些吃食,袖子里也揣两块干粮,得空就吃,这会儿可不兴饿着。”
这话里的话别人或许听不出来,沃檀耳尖那点红迹却慢慢濡到腮上,怩声应了。
装扮完后还没出府,就有人进来报事,宫里传出个噩耗。
道是昨夜有个小黄门出了岔子,在山炉里头加多了玄台香。皇帝夜半被那香味给催醒,本想唤人进来但喉咙堵着,一时发急起身却不小心摔下龙榻,给摔瘫了。
唔,什么叫放屁砸脚后跟,大概就老皇帝这样了。
沃檀强忍着笑,扮出一幅哀伤的模样,还是登上了去宫里的马车。
皇帝虽然不能动弹了,但那册立仪式还得继续。
等到宫里后,这消息便又探得更具体了一些。
听说皇帝本来连眼都睁不了的,是皇后让医局的人用金针给吊着,硬把皇帝给弄醒了。
毕竟天子不在,册立便难以继续。
于是待到奉天殿时,便见被两个太监一左一右扶着坐在龙椅上,满脑门子扎得跟刺猬似的,还嘴歪眼斜,活像中风被抽了筋。
而同样坐于上首的皇后一身盛装,眼角眉心都是抑制不住的笑意,颇有种熬出头后扬眉吐气的得色。
鼓乐齐鸣之中,五皇子身着梁冠、脚踏黑舄,于文武百官的注视之中,缓步走进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