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罚“去看大雨倾盆,漫山花色”……

一语未了,周遭贵女面色微变,不敢动弹。山花潋滟,芙蕖静绽,沈娥眉目微凝,还未侧身,那声音便像是近在眼前。

她蓦然忆起从前读的红楼,一句“粉面含春微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①,记忆尤深,如今那人未笑声却至,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乍然侧身抬眸扫去,意料之中见方才尚盛气凌然的王罗玉收敛周身锋芒,退下步子站在一侧,眉眼恭敬。

来人的身份必不简单。

心中盘算着有了底,她也一并朝侧方退了些,低着眉尽量不去招惹。可那人踩的时机如此准,今日怕是不能与她善了。

“见过长公主殿下。”

来人走近,周遭闺女大气不敢喘,急忙蹲了身子恭敬行礼。

刹那间,沈娥心蓦地“咯噔”一声,彻底沉了下去。她知这人身份定不简单,或有可能是皇家之人,可如今“长公主”一语出,恍若石落深渊,再无可斡旋之地。

沈娥心紧,行礼问安过后,后背已然浸出丝丝冷冽汗意,黏腻至极。她如今只盼这长公主不知她是何身份,好让她避过这场祸端。可这盼望终归落空。

“谢苏氏?”

周浮月踩过塘边青砖,琉璃珠红珊瑚耳串轻轻晃荡,声色不带喜怒,却让人平添额前冷汗。

沈娥垂着眼,只瞧见周浮月一双金丝锦绣鸳鸯纹云头履,心头重重一跳,微火倏然被人掐灭,冷水从头浇下,赫然让人沉了神色。

饶是如此,她亦扯唇迎头而上:“回公主殿下,民妇姓苏,不冠夫姓。”

“呵。”周浮月凤眼微眯,藏在眼底的戾气陡然泄出,宛如一条毒舌吐着芯子在沈娥身上爬弄舔饬,冰冷,黏腻,湿滑……让人心底恶寒,止不住后退。

“谢夫人好雅量。”

周浮月嗤笑一声,纹云纱衣轻掀,径直划过沈娥身侧,带起一阵猎猎冷风,刮过面庞,犹如千万颗银针刺上颊侧,泛出细密的疼,轻轻一扯弄,便撕心裂肺的疼。

“方才孤经由后山见满眼山花灼色,却忽听此处喧声极盛,耳侧嘲哳之音不停,顿觉赏花之趣尽失。”周浮月神色晦暗,声色冷绝如霜,一众宫奴侍候左右,更有伶人舞女相随左右,旁人愈觉奢侈靡乱。可无人敢抬眼,只低低垂着眸子,待周浮月话罢,便又齐齐往下弯腰一拜:

“我等失礼,还望殿下饶恕。”

宫奴已为周浮月搬来圈椅,盖上软绒。待她坐下,鎏金羽冠微晃,才伸手一扯衣摆:“怎的都弯着腰?快快起来,孤还等着人与我讲一讲方才的趣事,又岂会怪罪尔等?”

此言一出,贵女皆是脊背一僵,缓缓直了身子。眼底神色复杂,却未有人敢上前回话,一时之间静默下来,却让人更觉如芒在背,不敢动弹。

周浮月指尖敲在圈椅的扶栏上,歪着半边身子靠下去,凤眼微眯唇边勾起一丝笑,抬手往前一指,神色懒懒道:“就你,来说说,方才究竟发生了何事?”

沈娥一怔,轻轻抬了眼,就见身前人的身子微僵,显然方才那周浮月指到的便是她了。

顷刻间,沈娥神色一沉,脑中最后一根紧绷的弦彻底断开,弹的血肉迸溅,两耳发聋。无数细小爬虫涌入耳蜗,“嗡嗡嗡……”的叫声在刹那间密布,循环……亦像是潮水从鼻腔中轰然涌入,带着泥沙水草的腥味,从鼻腔中一路攀爬向下,重重挤压着她的五脏六腑,痛彻心扉。

那人赫然是方才还在与她争锋相对的王罗玉!

王罗玉双肩微紧,心上重重一跳,扯唇微张。抬眼却见周浮月明明眼底含着细碎的笑意,可恍若淬了至毒,叫人瞧着便心生不适,如万般虫蚁过境啃咬,千般万般的锥心之痛如洪泼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