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芳轩海棠花落满地,一弧白纱轻掩红柱,又披着朦胧月色,照得轩内人影重重,灯火晃晃。
往里看,只听人喧马嘶,只觉杯盘狼藉。
长公主周浮月卧在贵妃椅上,手捻着松垮的衣衫裙摆,一双眼风情的四处流连。
身前伶人饮酒乱舞,曲乐喧然。
“殿下,饮酒吗?”闻声,周浮月略微抬眼看过去。是她近来新得的面首,和那人眉眼有三分相似。
柏卿和一手端着酒盏,掀了明黄色银丝云纹的宽袖,凑近,跪坐在周浮月身下,微微抬头。
“乖,”周浮月垂眸,就见美人一双潋滟的眼,仿若看到那人卸下清冷孤高的模样,坠于欲海之中。当即抬手拂起他的下颚,“今晚孤到你房里。”
柏卿和忙吻了她的手心,乖顺应了。
“公主!”忽的,轩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随即柏卿和身后掀起一阵风来,低沉冷漠的男音落下。
柏卿和认出这是公主身边的暗探,急忙退到一边。
周浮月被人扰了兴致,周审冷凝起来,眼底神色晦暗,“什么事?”
暗探急忙上前,附在她耳边,“公主,有京城外的私媒给状元接了亲,敲定了京城富商苏家的千金!而且婚期就定在月底!”
“呵!”周浮月登时冷了神色,周身倏然带出一股杀伐之意,贵妃椅旁桌案上摆着的果蔬盘子,被她随意泄气砸了出去。
“这谢时浔果真是个难啃的硬骨头!哪怕是降低身份去娶一个商贾的女儿,也不愿得孤的宠幸!”
柏卿和站原本在一侧,却被周浮月砸碎的果盘瓷片,划了眉骨。
血珠顺着面颊滴下来,像是开了一朵红梅。拂过海棠花的冷风,浅浅覆面后,他就跪了下去,“殿下息怒!”
“殿下息怒!”
原本歌舞着的伶人早已冷汗涔涔,纷纷跪在殿内齐声道。
“公主,需不需要属下往苏家走一趟?”
暗探试着沉声道。
“无妨,”周浮月侧身从贵妃椅上坐起来,发饰有些凌乱,“这点小事还用不着你去!”
“吩咐五七,将孤看上谢时浔的消息散出去。苏家若还没到昏了头的地步,这婚他们也坚决不敢结!至于谢时浔,再难啃,也只是块卑贱的骨头……”
彼时柏卿和跪着,指尖悄悄抹了眉骨上已经有些干涸的血,唇角微微拨动着。
“这戏,要开始了……”
*
彼时,京城西巷。
“这,当家的……真不能再好了吗?”
朱婆子挑着豆灯,在昏暗的夜里站在窗下,床前。明明晃晃的灯火只能照出她一张枯黄的脸,以及盖着半边厚被,整张脸青肿的看不出五官的男人。
郎中收回搭在男人脉搏上的手,隐在暗色里轻轻偏了偏头。
“你男人这是伤了脑袋,瘫了”,郎中收拾着自己带来的瓶瓶罐罐,语气里流露出不忍,“若是今后能寻到什么能人志士,或许能有治得好的那一天。”
朱婆子没再出声。
郎中提箱,轻叹一声往院外走,嘴里捣鼓着:“这年头都是些什么苦命事儿啊。”
朱婆子敛眉,又沉沉看了眼瘫在床上,双眼紧闭,几乎看不出人样的男人。
心头原本厚重的枷锁却陡然松下来,随后的,就是汹涌如潮水的沉重和不知所措。
就算没了男人的打骂,她和虎儿又该何去何从呢?
想着,朱婆子细步迈出去,不近不远的跟在郎中身后。
穿过月色如水的院子,冷风吹得衣衫渐紧,步子越发快了。
郎中回头打了声:“不用送了,且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