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处置不妥当就无法开海。
譬如说,百姓以宗族为大,州衙驾驭不了宗族,就难取信于民。又譬如说,领兵灭寇之时,若刀下之敌乃是同族同源,官兵们如何下得了狠手。
裴少淮的答案很简洁,他轻摇酒杯,望着旋转的酒水,答道:“我相信,百姓最信奉的是‘活着’、‘更好地活着’,只他们要见到了希冀,谁人都不能拘着他们。此地人与人之间关系复杂,皆因‘海禁’二字而起,只要解除了海禁,我们的敌人便只有一个。”
他蘸了些酒水,在桌上写下“倭”字。
大庆海禁,闽地百姓失了生计,只能铤而走险,于是有了私商。私商富了乡绅,于是乡绅就有了号召力。船队为了躲避官府追捕,为了抵抗海上劫持,于是开始依靠海上的各方势力……这样的恶性循环,最初皆因“海禁”。
裴少淮道:“所以,也没有那么复杂。”
他又道:“燕指挥不妨这般想,那些流浪在海上的人,不管船走得多远,身在哪座岛上,绳子始终牵在大庆岸上。至于那些自己断了绳索的人……”裴少淮笑笑,道,“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大庆人?”
谁又管他是不是大庆人。
酒过三巡,两人皆有些醉意了,饮酒更是豪放。
“这一杯……”裴少淮与燕承诏碰盏,说道,“为了天。”
燕承诏亦应道:“为了天。”
两人目光相触,都笑了,一个是天下的天,一个是天子的天。
再度碰盏,裴少淮拍拍胸脯,道:“这一杯,为了这里。”良心。
而燕承诏道:“为了胜负欲。”
还是不一样。
裴少淮把目光投向城外的沧海,第三回碰盏说道:“为了眼下这片海,这回总该是一样了吧?”
燕承诏点点头。
“这海是我大庆的海,理应为大庆百姓而造福,容不得外人半点觊觎,更容不得外人在此兴风作浪。”裴少淮饮下了这最后的一杯酒。
酒樽已空,时辰也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