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寒舟先听得前句,想要驳斥,又听得后一句,当即说道:“江湖立于朝堂之外,本就正邪不辨,你一个小姑娘家,不要总想着往危险的地方去。”
季清兮放开他,还没说话,耳边又响起霍寒舟的声音,说道:“况且为人处世,若胸中坦荡,便不惧污名加身。”
季清兮转头:“你真不怕?”
霍寒舟:“不怕。”
季清兮笑起来,她去牵霍寒舟的手,小小的手掌塞在他的掌心,指头钩着他的指尖。
她要他把马拴好,陪着她从这里走回客栈。
一路上,她总在笑,笑起来的模样有种难掩的天真灵气,霍寒舟本来严肃着脸,听她这样笑多了,也忍不住偷偷抿了抿唇,溢出一抹笑意。
“霍寒舟,你习武是为了什么?”
“义父教我的,我便学了。”
“你以前跟你义父在一起,都做些什么?”
“吃饭、习武。”
“你们好无聊,不像我,我在七星谷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只是我不喜欢练武,娘总说我太懒了,连哑巴叔都打不过。”季清兮的眼仿若皎月星云,“可是你看起来就好厉害,你知道吗,很少有人能打得过我哥哥的,他很厉害的,七星谷所有人都说他厉害。”
霍寒舟顿了顿脚步,别开眼:“技不如人,无须辩解。”
“你功夫这么厉害,以后想做什么?”季清兮掰着手给他算,“匡扶社稷,保护百姓?名垂武林,万世称颂?”
霍寒舟轻笑,这小丫头,一点也不像是从那种诡异门道出来的,心思单纯得过分。
他说:“我只是个剑客,却不是为剑而活,亦不为虚名而活。”
人活一世,活的是自己。
霍寒舟,就只是霍寒舟而已。
季清兮拉着他的手,眼神很亮:“霍寒舟,你人是沉闷了些,但在一点上倒是像极了我爹。”
霍寒舟轻咳一声,连带着握着季清兮的手也轻颤了下,软软的手指在他掌心一勾。他仿佛被烫着,手下热起来,脸也跟着热起来。
霍寒舟怕叫人看出他脸红,强作镇定地重新端起身板,但手下分明有些慌张起来,可再慌张,直到回到客栈前,他却也没放开季清兮。
客栈门前,季清兮跟他告别,很不舍:“霍寒舟,明天我就回七星谷了。”
霍寒舟没告诉她,其实三天前他就已从季清让那里拿了逐风,但他同她一样,也没舍得走。
他的神情变得有些认真,很想再说点什么,奈何舌头如同打了结,翻来覆去也只吐出两个字:“保重。”
天边月如霜,洒着鎏金般的光华,山风推着落下的叶片,就着夜色穿行而过。
寂寂的黑暗里,没人开口,也没人离开。
季清兮绞着手指,最后看了霍寒舟一眼,低声说:“我在七星谷等你,你可一定要来。”
月光这样明亮。
个个都讲纷乱江湖自有风月,风月里刻的又是谁与谁有情,谁负了谁的情。
却是个个都不知,若是有朝一日有情人相会,一见是初遇,相逢如故人,从此便是人间风月如尘土,风也是她,月也是她。
长街空荡,暮夜无知,有人带笑,轻轻合臂,将怀里的人慎之又慎地抱住,生怕唐突了姑娘。
“好,一言为定。”
(四)
又是一年冬时节。
这天,季清兮正在厨房煮一碗元宵汤,外头乱糟糟的,有重物划过冰面的刺耳声音,听得她心口突突的。
她放下汤碗,咚咚咚跑到门外,站在冰面上正要怨上两句,却见自己那位最是木讷的叔祖正背着一口冰玉做的棺材,弯着腰身往冰室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