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回钟漱石面前,端起桌上的酒水,递了一杯给他,落落大方地问,“现在可以喝了吗?钟先生,这杯我敬您。”

钟漱石单手抄兜,华丽盛大的水晶花枝灯下,一张脸光鲜已极。

他简短的,与她碰杯,“生日快乐,孟葭。”

第19章 人如白珠

孟葭唇畔含着笑, 不敢长时间的,和眉眼似温玉的钟先生对视,唯恐自己看久了, 灵魂会随他的清俊样貌, 上下飘忽起来, 像看一副不断变幻的浮世绘。

于是, 她只好转过头, 越过半里廊桥,望向雾气缭绕的远山。

孟葭坐下来, 两只手掌心搓动着杯身, “钟先生, 成年人的世界什么样子?”

钟漱石把酒杯推到茶几上。他架着腿,上半身往后靠,两只手交叠在一起, 放松地搭在膝盖上, 一副准备与她长谈的架势。

他沉吟片刻,“也许,就是要不遗余力地做好,接受一切意外发生的准备。”

人们活着, 无非是在时间的流逝里,对生活本身, 或者本质, 与日俱增的,衍生出更加深刻的感悟。

孟葭扯动一下唇角, 苦涩而可悲的表情。

她说, “说出来您可能不信, 我一直准备着。”

读初三的时候, 一个春寒未了的夜晚,外婆突发心脏病,张妈的电话打来时,孟葭还在学校上晚自习,班主任让她赶紧去医院。

一路上她数不清自己跌了几跤,往日里平坦开阔的地面,变得崎岖不平,孟葭膝盖都摔得青紫。

她咬紧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挣扎着站起来,又往前跑。

孟葭跑过手术室前的走廊时,张妈一把抱住她,说葭葭,你要做好准备,老太太可能不大好了,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

她脑子里轰的一声。

像那一堵围着她的、厚重的坚固城墙,突然间坍塌了,她孤立无援的,暴露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面前,以后再没什么能够保护她。

幸好,主刀医生走出来的时候,没像TVB剧里的经典桥段那样,说我们尽力了。孟葭很怕听到这个。

他们说,“老人家抢救过来了,但她有严重的冠状动脉粥样硬化症状,需要尽快做搭桥手术。”

孟葭松了口气,一言不发的,靠着墙根抹眼泪。

张妈欣喜过后,担心起手术的费用问题,如今家里,连正经过日子的钱,都得精打细算,要去哪里弄这么一笔手术费?

那天晚上,是孟葭头一回知道,原来已经这样艰难。

她坐在ICU病房外,隔着窄窄一面玻璃,时刻看眼里面的外婆,边和张妈翻家里的存折,想着能不能从哪一处,挤出点余钱来,再不成的话,只好去问亲戚好友借。

到最后,孟葭在盒子里,找到一张定期存单,她刚拿起来,就被张妈抢走了,说老夫人再三交代过,这个钱不能动的。

孟葭又夺回来,“我看看,怎么不能动了?”

五十万的数额,存了三年,孟维钧留给她读书用的。

孟葭看了眼,没有迟疑的,就塞到了张妈手里,“你拿上外婆的身份证,明天就去取出来。”

张妈在大院里待得久,只知道听从,很有点子迂腐在身上。她不敢,“这是你爸留给你的钱,老太太醒过来知道了,会怪我的。或许可以问你舅公借?”

孟葭当即冷笑,“你给他们打电话了对不对?到现在也没个人来,还指望他们能借钱给我们?”

且不说求人如吞三尺剑,孟葭未必开得了口,她这些舅公本身也靠不住。

“我不认什么爸爸,也可以不出国读书,但不能没有外婆。”

孟葭记得自己当时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