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下来,伸展了一下手臂,孟葭就靠了过去,偎进他怀里。

钟漱石一贯受用于她这点微末之处的听话懂事。

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笑起来也迟缓,“不是让你早点去睡?”

孟葭说,“我在等你回来。”

钟漱石抬起她的脸来,“这么郑重,有话要说?”

“没有。就是怕你喝醉。”

她答得很快。扯了一个无稽的借口。

该说的,比如感念他的照顾,这段日子都已经说尽了。

不该说的,像大雪封山的爱,孟葭闭口不谈。

钟漱石勾下唇,“还没有人敢灌我的酒,你多余担心。”

“嗯,我知道,”孟葭说着,坐到了他的身上,给他解扣子,“从外面进来,热吗?”

“你这哪是担心我?分明是要考验我。”

他轻浮的笑了笑,偏一下头,轻轻握住她的手。

孟葭抽出来,仍旧往下,“不怕,你久经考验,受得住。”

钟漱石捏着她的下巴,几乎下一秒就要吻上来,“高估我了,经不住。”

他口齿里清淡竹香的酒气,扑到孟葭面上,像被夏露无声打湿了发梢。

她不由自主的闭眼,才张了张唇,钟漱石便已吻过来。

孟葭搂着他的脖子,眼看窗前的月光起伏跌撞,落在深色的地毯上,一室情热昏浊。

她脸上起了微薄的潮汗,仍凑上去,很轻、很慢的吻他的脸。

钟漱石稳住一阵心跳,知道她就快承受不住,他在她耳边问,“要躺下去吗?”

“就这样。”

回应他的,是一个顶礼膜拜的吻,吻得投入而专注,如同她没声张过的爱。

后来,他们相拥而卧,在彼此急剧的呼吸里,平息了很久。

钟漱石缠着她的头发,喉结咽了下,“小孟今天这么厉害啊?”

孟葭伸出手,一遍遍描摹他的唇形,“还不许人有长进啦?”

他抱紧她,“许,怎么会不许。”

孟葭画得够了,收回手,声音颤巍巍的,“后天,你不要去送我了。”

她听见他笑了下,“哪有小孩子出远门,大人不送的?”

孟葭喉头哽咽,一行眼泪从眼尾滑下来,掉进她的鬓发里。

她死咬着唇,“钟先生,我们、我们就到这里,好了。”

末尾两个字已染上浓重的哭腔。

原来,被人为刻意拉长的道别,在它最终不得不到来的那一天,遗憾和难过也不会因此少半分,反而更加让人喘不上气。

夜深了,雾气虚拢成一团,微茫的飘过亭台檐角,琉璃千瓦。

钟漱石怔怔的,瞧了一阵子,失了神。

良久,他才慢悠悠的,拥着她的力道却更紧,“好,就到这里。”

一阵微热的湿意,从胸口缓缓流下,成股的,汇成小河,打湿他松散的领口。

“这一年,我过得很开心,钟先生呢?”

孟葭停了停,尽量让自己的音调,听起来平稳。她的嘴角却始终向下深抿着。

钟漱石才察觉到,她已观一叶而知秋的,把称呼改了回去。

命运即将要把它的恩赏收走,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来提醒他这一切都由谁主宰。

“我也很高兴。”

他低头,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兴许是最后一次。

孟葭很乖的嗯了一声。

她在他怀里抬起头,天边疏云残月,院中有幽葩细萼,在这个夜晚悄然滋长。

要是这辈子,都能在他身边过完就好了,要是这个晚上,能再走得慢一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