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葭只凝视钟漱石几秒,正撞上他冷冽如风刀的眼神,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她慌忙回过头,到这一刻孟葭才肯承认,那天她的胆子确实很大,竟然贬他老气。
但很快,孟葭又安慰自己说没事。她又不是他的下属,横竖到了学校,他们也难再有交集。得罪了就得罪了,左不过是一段萍水相逢。
她很擅于在思想上解套。
过了几分钟,空姐提示即将起飞,请他们系好安全带。
这套班组,是钟漱石乘机时用惯的,都很清楚他的脾性,知道他不习惯被人贴身侍候,没敢上前为他系安全带。
倒是孟葭这边,她头一回坐公务机,不知道这真皮沙发上的安全带,究竟被埋在什么地方,入眼全都是白色,比隐藏款还难找。
空姐正要上前去帮她的时候,钟漱石已提早一步,长身倾下,伸手从后方绕出根白色丙纶系带,哒的一下扣上。
孟葭的后背紧贴着座椅,安全的社交距离被突然打破,他身上杜松的清香直往鼻腔里钻,很澄净的气味,却无故使人六神无主。
她竭力屏住不去闻,但一转脸,面颊上又清晰地扑过他温热的呼吸。
这样窘迫的境地,逼得她只敢低头,看住他玉折扇一样的手,好宽大的手掌,都能盖住她的脸了。
孟葭回神时,才惊觉面前的阴影已经消失,钟漱石早就坐回了原位。
天,她是发了多久呆啊?
孟葭亡羊补牢地说声谢谢,还因为紧张,声音一再低下去。如果飞机上再吵一点,就听不清了。
钟漱石看出她的局促,“今天好像变得拘束了。”
“那天在寺里,我说话不太好听,钟先生别见怪。”
既然他都提起来,孟葭想,还是给他道个歉。这样她心安。
免得日后想到这一天,总觉得有什么事未尽。她不喜欢拖泥带水。
钟漱石忘得干净,“喔,是哪一句不好听?”
孟葭解释了一大串,“不提那句了。其实你一点都不老,很英俊,是你这个年龄段里,特别能打的那种。”
原来是说他老那一句。
钟漱石复述一遍,三分轻嗤,“我这个年龄段吗?”
啊,年龄段也不能说吗?这种表达有什么问题?再寻常不过的说法。
可能身在高位的人,听多了吹捧,心理承受能力都比较差,孟葭想。
但她也说不来假话,折了个中,“我就是说您这样,年富力强的岁数。”
钟漱石轻轻哼笑一声,这应该是他听过,拍的最不自然的马屁。
再看她脸上,一副端出来的诚惶诚恐,和不大用力的小心翼翼。
他见过太多惧怕他的人。但孟葭根本不是怕他,是怕得罪他,更准确的说,是怕和他沾上关系。
钟漱石觉得有那么点意思。他语带几分戏谑,“不要紧。我这个岁数的人,都不怎么记仇的。”
孟葭脸上一热,被他看出来了。
不是,就那么明显吗?
郑廷又送了几份文件上来,钟漱石低头翻阅时,他就守在一旁,握着一支笔,不出声,随时等候他的答复。
孟葭从包里拿出本书,是托马斯·格雷的一篇长诗,叫《墓畔挽歌》,十八世纪浪漫主义的先声。
她才翻了两页,就听见对面传来一声问,“你喜欢格雷的诗?”
孟葭摇头,“他的诗基调太忧郁,我不喜欢。”
“那你这是......”
孟葭摊开来给他看,宣色纸章也被她雪白的指尖衬得黯淡。
每一行诗句下面,都被她用黑色中性笔,翻译出一句中文来。她的字很秀气,内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