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

顾茫放下竹箫,眼眸湿润。

他转头把洞箫还给君上,重新在碑林前跪落。沉默几许,他低着头,小声哽咽道:“君上,我很快就要走啦,不知道回不回得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顾卿……”

“我不在的时候,请您来替我多看看他们……不用焚太多的冥纸金箔,只要……只要多带几壶好酒,多捎几样小菜。”他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他们跟着我的时候,军饷一直都不太够,看着其他军队的配给,时常跟我开玩笑,跟我说……”

额头抵上冰冷的石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跌落。

“说他们饿了……想好好地吃一顿饭。”

君上:“……”

“这些年虽然我不说,但是我都听得到,总有人说我们想要夺权……想要翻天……贪得无厌,狼子野心……”顾茫缓缓地仰起头,“可是君上你知道吗?他们这些人最大的狼子野心,其实只是想吃上一顿饱饭而已……”

幻境里的君上佩着覆面,没有人知道当时他听到这句话时的神情究竟是怎么样的。

然而墨熄却可以看到此刻的君上,饶是这么多年过去,当他再一次听顾茫说这一句话时,君上的眼神仍是痛苦黯淡了下去。

“替我多来看看他们吧,多给他们带些粮饷。”

君上道:“……顾卿放心,孤一定做到。”

“还可以有酒吗?”

“孤会把重华最好的酒都给你的人带来。”

“烧刀子就好了,他们穷惯了,要是太好的酒,他们舍不得喝。”

“……好。”

顾茫便再也没有要求了。

他跪在山林之间,仰头呆呆望着他成了碑的兄弟们,良久也没有动弹。

幻境中的君上轻轻叹了口气,抬起手,却并没有将碧竹箫化散,而是重贴到自己唇边,也吹了一曲招魂乐。

洞箫悠悠,月白风清,便在这悲戚又庄穆的曲声中,战魂山的一切渺去了。

所有的迷雾与幻境都在此刻消弭散尽,可那饱含着深情的竹箫之声却仿佛穿过了真实与虚幻,从八年前的战魂山麓传来。

迷雾淡去,余音却绕梁不散。

良久后,朱雀台上,君上重新将那一枚天珠整顿好,而后仰望着云间皎月,轻声道:“火球儿。”

“……”

“这八年,孤时时刻刻佩戴着这手钏,守着这个秘密。每当孤坚持不下去了,孤都会化出这段记忆,再看上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