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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玉衡被一顶小轿从侯府侧门抬入那日,晏献仪往东宫递了信,何晏君与他一同入宫求和离的旨意。
金銮殿前,何晏君一袭素锦鹤氅,病弱之躯跪得笔挺,五彩斑斓的琉璃瓦映着他眉间的一点红痣,像一颗摇摇欲坠的血滴子在眉心摇晃,晏献仪立在他身后半步之遥,湛蓝眼眸凝视着他的背影,旋即毫不犹豫地随着何晏君一同跪正身形。
“恳请圣上恩准。”何晏君清泠的嗓音掠过大殿的蟠龙金柱。
君后的枕头风早已吹过好几回,太子亦是矗在一旁替自己的救命恩人极力斡旋,晏临渊从温柔乡中匆匆赶来时,正看见何晏君自朱红色宫门迈出,何晏君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温柔笑意,将一把金瓜子,轻轻递入宫中管事太监的手心。
新婚夜当晚被系在晏临渊腰间的双鱼玉佩,系绳不知为何松了,玉佩“咔嗒”一声坠落在青砖上,干脆利落地摔成两半。
“侯爷。”何晏君回首,长袍大氅在风中烈烈作响。
他缓缓将怀中明黄圣旨展开半幅,恰好露出 “和离” 二字,朱砂御印红得刺目,何晏君朝着晏临渊淡淡一笑:“圣旨在此,官家顺道赐下了忠勇侯府的门匾,明日我便先与献仪搬离东苑。”
晏临渊见状猛地上前,一把扯住何晏君的衣袖,双眼圆睁、目眦欲裂,嘶吼道:“你算计我!你根本从未爱过我!”
何晏君眼神悠悠扫过那块碎裂的双鱼玉佩,随即便拂袖甩开晏临渊,冷声道:“当年我嫁进侯府,抬了整整三十六箱的嫁妆,你图我何家十三行钱庄的印鉴,我借你晏氏名门勋贵的门楣,本以为能结金玉盟约、秦晋之好,却不想到底是不及你与苏少爷两小无猜、情投意合。”
他的眸中尽是陌然与嫌恶:“我与你,有什么情分可讲?你如今倒学起那话本子里的酸词来了。”
晏临渊攥着双鱼玉佩的手背青筋暴起,玉佩络子上的明珠簌簌乱颤,他还欲再去拉扯何晏君,在宫门口大闹一场,却被晏献仪抬手拦住,双方一时僵持不下、互不相让。
方才收了何晏君打点的管事太监,见状不禁皱眉。
“侯爷仔细脚下!”那管事太监捏着嗓子,拂尘扫过晏临渊靴尖,尖细的嗓音在宫墙间回荡:“这宫门前的青石板最是滑脚,上月李尚书家的公子就在此处跌断了门牙。”
这阴阳怪气的提点,话里话外的意思直白明了。
不过是打发他晏临渊回府罢了。
何晏君的车马已经渐行渐远,晏临渊也只好登上回府的轿辇,宫墙一角斜挂着残阳,血色般的余晖洒在青石板上,刺得晏临渊双目生疼。
回府后,东苑大门紧闭,门前守着两个粗使下人。
晏临渊站在月洞门前,望着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心中五味杂陈,他本想硬闯,却见廊下几个小厮探头探脑,只得强压下心头怒火,转头去了书房借酒消愁。
一直到深夜,侯府内一片死寂,唯有晏临渊所居之处灯火摇曳,酒气弥漫,晏临渊自与何晏君在宫门前那般对峙后,便觉心乱如麻,回到府中,将自己关在房内,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酒,试图借这辛辣液体浇灭满心的愤懑与不甘。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地上,仿若铺了一层银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