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寻崇茫然道:“国师的话,属下不懂。”

“你的元火遭人窃走,活不了多久。我猜你身体某处已经开始破碎皲裂,但感觉不到疼痛是不是?”

男人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禁握紧拳头。

国师无意瞥向他的手,一副“果真如此”的模样,

“反正眼下很多,不如送你一个好了,今日你我有缘。”国师飘似的走到最近的炎人身前,附身抬肘,伸出手指,在那个人胸膛轻轻一点,抽离时她的指尖自胸口拔出一簇烛芯大小的微弱白色火焰。

张寻崇见国师捻着指尖上的白焰走向自己,生出几分抗拒和警惕,不由得握紧腰后的刀,后退了几步。

国师浅浅一笑:“怎么回事?你们缉火营的罗刹是最不可畏火的啊。”

男人抿起嘴唇,他不怕火,可经过种种遭遇后,身体像是被打上了某种印记,再看到火焰时会本能地紧张,微微发抖。

他内心对这种东西,产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

国师竖起的那根手指在空中划着弯弧,顶端拖出一道细长的白光,举在男人面前:“它与炎人的离体之火截然不同。元火是驱使世间万物生息的本源力量,不会造成任何伤害,无需害怕。”

话落,国师纤匀的手指向前一送,正击在张寻崇心口的伤疤之上。

“有没有感觉舒服点?”她问。

一股暖流自心口传来,流向四肢百骸,张寻崇忍不住低声惊喘,弯下身子紧捂胸口。很快,他像被额头上沁出汗珠,顺着面部弧线缓缓淌下,

“呼……”四肢带着某种长久冻僵后再恢复时散发的高热,自指尖向手臂传来胀热的酥麻感,张寻崇感觉身上热得不行,几乎要被自己呼出的热气烫到鼻尖。

待到男人终于适应过来,冷下许久的身体乍然变暖,让他出了一身的汗,仿佛恶疾初消,神清气爽不已。

张寻崇匀过气来,尚未开口,就见国师手捧着大团白焰往偏殿去了。

他按耐不住心中的几分好奇,悄悄跟了过去。

偏殿居然是一间宽敞的卧房,正中的大床上卧着一个虚弱苍白的老人。

白光没入胸口,老人的脸色这才红润了些许。

老人与国师交谈间,男人隐约听到了老人的名字。

楚熠……这名字十分耳熟,张寻崇搜刮起记忆。

这人深居皇家祭坛,又姓楚,必为皇亲国戚。他记得,孝仁帝姓楚名熠。

想到这,男人瞪大了眼睛。

可据说六十年前,孝仁帝制出第一只以蒸汽驱动的机关小偶时已年逾七旬,次年便晏驾西去。

张寻崇望着床上那个干瘪枯瘦的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男人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心惊肉跳,不敢久留,急忙走回主殿才发现地上的炎人不知何时已经被人一具一具搬走了。

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主殿,他忽然想起,这片祭坛似乎就是六十余年前,孝仁帝下令修建的。

难得是真的,孝仁帝竟然还活着?不仅如此,他竟然靠着无数炎人的本源之火,延命至今!

为孝仁帝续命六十年的国师岂不也是……

那簇元火,就是一条人命啊。缉火营缉拿关入牢中的炎人数不胜数,老幼妇孺皆有,这些人恐怕都已经……张寻崇不敢再深想下去了。

胸口的温暖霎时变成无边寒冷,教男人一阵阵犯恶心。有什么扼住了喉咙,掐得他眼前发昏,几乎无法呼吸。

这地方太可怕了。

小童扭头看见张寻崇跌跌撞撞离开,正要去追,被国师抬手拦住。

“不用管他,那人即便有了元火也是活不长久了。”

【作家想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