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热闹得很,老师不停敲着讲台,喊着“安静”。我身后的位置最为沉默,干净得书本都没有放,上面还有黑色中性笔画的笑脸。
同桌问我:“李鸣玉怎么没有来上学?”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你是他亲哥哥!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她还想问,然而老师却扔了粉笔砸向她的脑袋,她只好止声,埋怨地用手肘撞我两下。
一天里,许多人这么问我,问我“李鸣玉在哪儿”,问我“他什么时候来上学”。是的,所有人都喜欢天真、可爱、明朗如曜日的李鸣玉,于是,我逐渐不再回答,只冷着脸,他们也不再来问我了。
那天我没有热饭吃,父母直到深夜才归来,而那时我困得蜷缩睡在沙发上,迷糊感到失重,迷蒙睁开眼,看到的是爸爸。
他抱着我放到卧室,望着子母床出神,喉结滚动。
“爸爸,”我小声问,“弟弟还会回来吗?我给弟弟买了他喜欢的苹果糖。”
爸爸抱住我,强壮的身体竟然在发抖,又亲我的脸颊,声音沙哑:“会回来的,小序。”
我趴在他怀里大哭,愧疚说:“都怪我,是我不该带弟弟去寻秦山,爸爸,是不是都是我的错?”
爸爸更加用力地抱住我,喃喃着:“不怪你,不怪你,不是你的错……”
过了许久,我才哭累了睡过去,爸爸轻声关上了门,我却又在黑暗中睁开眼,伸出手,无所谓地抓拢松开。
李鸣玉失踪的第一天,毫无所获。
失踪的第一周,所有人翻天覆地地在找他。学校里逐渐知晓李鸣玉的失踪,没有人再会认错我,他们不打扰我,只是同情的,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失踪的第三个月,警方宣布结果,认为这是一场离家出走,李鸣玉没有任何被拐卖的迹象,也没有监控拍到他的踪迹。
第一年。爸爸做好饭菜时,习惯性地喊:“吃饭了,小鱼!”
话音戛然而止,妈妈眼眶转红,我沉默地坐在一旁夹菜,空气凝滞胶着。
失踪的第二年。
父母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他们已然消瘦,常望着我出神,妈妈总捧着我的脸颊,眼泪在眼眶中滚动,泫然欲泣。瞳仁中是我的模样,但我知道眼泪并不是为我。
我迟疑着开口:“妈妈,期末成绩出了,我考得很差。”
“没关系,”妈妈哽咽着,“没关系……你如果想学习,我和爸爸给你请家教老师。你如果不想学习也没事,我们平平安安的就好。”
先前妈妈鲜少如此温柔对我,她认为我是哥哥,年长的总该更成熟,要洗碗、拖地、晒洗衣机里的衣服、照顾弟弟,无所不能。即便不说,我也知道她更爱李鸣玉。
而现在那份爱,连带对于弟弟的思念,一同弥补在我的身上。
父母经营着一家小超市,收入并不富裕,却在这假期为我请了价格昂贵的家教。卧室里的子母床也换为了一张宽大的软包床,我不需要担心起床会磕到头。
我在房间里听MP3,心满意足地在床上翻滚,意识到空气可以是干净的、安静的,李鸣玉只偶尔在梦里出现,缠着我,软声叫我“哥哥”。
李鸣玉失踪的第四年、第六年,在大部分人的记忆中,李鸣玉逐渐变得模糊。他只出现在妈妈的日记本里,和我偶尔的梦里。
我顺利升入高中,通过高考,进入本地的一所重点高校就读,读的是我喜欢的历史。我的前途光明坦荡,所有人都祝福我一帆风顺。
我恍惚间终于确定,李鸣玉不会再出现在我的世界。
没有人知道,那天是我主动提出,带方向感极差的李鸣玉去玩。去的也并非附近的寻秦山,而是更为遥远的蜻蜓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