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煊一言不发地直接关上了门。

等梳洗完毕后,贺煊沉着脸打开门,守在门口的侍卫道:“将军,请。”

莫尹在亭子里等贺煊,他也重新梳洗过了,赤色官袍换成了他惯穿的青衣,一头乌发简单地挽起,显得他不再那般高高在上难以接近,桌上摆了酒菜,莫尹已在自斟自饮,夏日天黑得要晚些,夕阳仍半悬在空中,昏黄地散发着余威。

座位只有两个,莫尹占了一个,贺煊在莫尹对面坐下,面前酒杯已经被斟满,他双目沉沉地看着抬手饮下一杯的莫尹,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转头对不远处的侍卫道:“换大碗来。”

侍卫无动于衷,莫尹道:“照贺将军说的做。”侍卫这才转身下去。

贺煊看向莫尹,莫尹脸色依旧是带着些许病容的苍白,饮酒不多,面上并无血色,神色极为平静。

侍卫换了碗来,贺煊自己倒了一大碗酒。

两人相对着默默饮酒,仿若回到了从前,可那静谧中流动着的默契荡然无存,如两个陌生的人一般似乎彼此都无话可说。

莫尹在看夕阳。

残阳如血,可未免有些许单调,不如大漠中梦般变幻莫测。

贺煊将碗放在石桌上,凝视了莫尹的侧脸,酒终于在他面上熏出了微微的红。

“为什么?”贺煊沉声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莫尹未立即作出回应,慢慢将杯中酒饮尽后,才淡淡道:“你问得太多了。”

“可你并未作答。”

“我说了,我没什么不敢做的事,”莫尹道,“我只是很好奇,你一个一品大将军到底有什么资格质问我这个太师?”

贺煊没有被激怒,“现在是贺藏锋在问莫子规。”

莫尹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是么?那么,你更不配。”

贺煊手掌又是一攥,声音发紧道:“难道在你心里,从未将我当作是你的朋友?”

莫尹又是一笑,“朋友?我自入朝为官以后,再没有朋友。”

贺煊感觉自己的胸膛被重重捶击了一下,一股浓烈的悲哀席卷了他,他仍旧是很镇定,至少看上去很镇定,“所以从一开始,你入军营就只是为了利用军功重返朝廷?”

“这有什么不对么?”

手腕轻轻转了酒杯,莫尹又饮了半杯,“我凭的是自己的本事,”他淡漠地扫了贺煊一眼,“贺藏锋,我不欠你什么。”

“好、好、好”

一连说了三个“好”,贺煊倏然起身,沉声道:“莫子规,你想挟天子以令诸侯,我不会叫你得逞的。”

莫尹笑着看他,“你若真心想要阻挠我,就不该把这番心思说出口。”

贺煊争锋相对道:“你若真心想要犯上作乱,就不该写信让我入京勤王。”

莫尹提了酒壶倒酒,“我写信给你,是想看看你有没有长进,是不是识时务,认不认得清谁是真王,”他举了满得快要溢出来的酒杯,颇为陶醉地一饮,唇上沾了水色,他看向贺煊,“贺煊,你想清楚了么?当真要来挡我的路?”

贺煊静静看他,眼中情绪莫辨,面上神情已经给出了莫尹答案。

是的,他同他,不是站在一边的人。

“不愧为世代忠心的贺氏,”莫尹放了酒杯,起身时微微有些踉跄,贺煊脚步下意识地向着他的方向一动,莫尹扶着桌子站直了,他看向贺煊,微一展袖,含笑道,“你既如此忠心,弑君之人就在面前,你为何还不来杀我?”

虽然贺煊已经隐隐猜出了真相,可当弑君这般大逆不道的事真的被莫尹亲口承认时,他的胸膛仍是剧烈而急促地起伏了,双眼死死地看着面前的人,贺煊的拳头已经攥得紧得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