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晏阳低头吃面,我甚至在想,他别爱我了。

单纯的爱或者单纯的恨都比现在的状况要好很多。

放下恨大概很难,我也没资格要求他不要恨我。

那么就别爱我了,彻底把我踩在脚下,踩着我的尸首走向新的生活,这是我认真在期待的。

我会继续爱他,很复杂的爱,在难以割舍的情欲之爱中还有无可否认的亲情之爱,我想用自己这双手托着他往上走,回到云端去,不必看见半截身子陷在沼泽中的我。

只要他能回去,我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泡在苦水里。

这不是牺牲,是我活该。

“怎么了?”他大概发现我一直盯着他看,抬起头来不自在地看着我。

我说:“没事,就是觉得你现在太瘦了。”

他没什么表情,继续低头吃面。

晏阳很努力地大口吃面,可是很快就皱起了眉,我担心是我煮的面或者做的鸡蛋酱不和他的胃口,可他摇摇头,把碗里的那些都吃了。

我收拾厨房的时候听见他在洗手间呕吐的声音,听着他的声音,心一点点下沉。

那时候我不确定他呕吐是因为吃得不舒服还是因为那是我做的,手里的盘子被我不小心摔在了地上,蹲下来清理碎片的时候,不是没想过一死了之。

但很快我就放弃了那个念头。

晏阳吐完,面色惨白地来到厨房门口。

他说:“我有一阵子得了厌食症,现在已经基本恢复了,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深呼吸:“今天吃得比平时多,不舒服。”

说到底,晏阳始终善良。

我蹲在那里把攥在手心里的陶瓷碎片丢进了垃圾桶,强忍着眼泪,低着头,点了点头。

我收拾完一地的碎片,起身继续洗碗,我听见他说:“面条很好吃,我已经很多年没吃过双黄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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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阳永远知道怎么能让我哭。

我心疼他,心疼到一想到他现在过成这样都是我害的,就恨不得剐了自己。

晏阳说完那句话就转身走了,我洗完碗出去的时候,他还站在客厅喝水。

我没得过厌食症,也没好好了解过,但我知道,那种滋味一定很痛苦。

我站在他身后问他:“你现在饮食上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他捏着矿泉水瓶转过来看我,然后摇了摇头。

不会没有,他应该只是不想说。

晏阳始终没有完整地给我讲述他这两年究竟是怎么走过来的,也从来没有跟我细数过他在这两年里究竟生了多少得病,这一些都是我通过碎片拼凑起来的,像拼图一样,他偶尔抛出一块,我就捡起来收好,一点点拼上,却始终不完整。

正月初一之后有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我一步都没有踏出过家门,晏阳也似乎推掉了所有的演出,每天和我在家里待着。

我们再没有做爱,话也不多,可情绪总算都稳定了下来。

我们定时吃三餐,有时候他做有时候我做。

我们早睡早起,当然很多时候其实辗转难眠。

我每天跟晏阳道早安晚安,他偶尔会给我些回应。

我们突然之间就好像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而我也一点点开始重新适应离开医院后的生活。

在医院的时候,说起来好像是个避风港,其实疯人院就是疯人院,当初不想走完全是因为不知道能走去哪里,可如今被晏阳带回寻常世界才不得不承认,当一个可以自我控制的正常人有多值得庆幸。

晏阳还是大把大把地吃药,我也一样。

一个老屋,住着两个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