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脸有些眼熟,海潮定睛一看,想起是和陆琬璎一起入宫,被她带回公主府的少女阿蓁。

阿蓁“呀”一声惊呼,惶恐道:“公……公主恕罪……”

“怎么了?”海潮问。

阿蓁道:“陆姊姊去煎药,叫民女守着程公公……程公公方才突然动了,似是要醒了,民女便急急忙忙跑出来叫人,不慎冲撞了公主……”

海潮闻言又惊又喜,连道“没事”,快步走进房中。

程瀚麟躺在床上,头上裹着白纱巾,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他还未睁开眼,但睫毛飞快地颤抖,干涸的嘴唇翕动着,搁在被褥上的手像在摸索什么。

海潮唤他名字,程瀚麟毫无反应,额上全是汗,口中自顾自不住说着什么,海潮凑近了些侧耳谛听,却听不出他在说什么。

恰好这时陆琬璎端着药碗回来,见到海潮在,又看到程瀚麟似要醒来,惊喜交加,眼泪夺眶而出。

海潮忙从她手中接过药碗:“陆姊姊别担心,我们不都好好的么?”

陆琬璎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连连点头。

好不容易平复心绪,她走到床边替程瀚麟把了脉,欣喜道:“脉象有力多了,程公子应当很快就会醒过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用布巾轻轻掖去他额上冷汗,柔声道:“程公子是在找东西么?想找什么?”

程瀚麟发出干哑微弱的声音。

陆琬璎俯下身,将耳朵贴近他的嘴边,蹙着眉道:“镜……是要铜镜么?”

“铜镜,铜镜……”程瀚麟蓦地睁开眼,目光涣散,半晌才聚到陆琬璎脸上,“陆……陆娘子,这是哪里?”

他用手肘支撑着身体想要爬起来,可卧床两日粒米未进,只撑起一点便失却了力气,倒是牵动了身上伤处,疼得龇牙咧嘴。

“程公子别动,前夜你房中失火,你受了伤,如今伤势还未痊愈,”陆琬璎忙扶他躺下,“你方才说要铜镜?”

“对,我要找铜镜……”程瀚麟失魂落魄地在心口摸索着,“我的铜镜去哪里了?”

陆琬璎道:“莫急,我替你收起来了。”

她忙从袖中取出红布包裹的铜镜递给他。

铜镜被烟气熏染,原本锃亮的镜面变得晦暗模糊,程瀚麟用袖子使劲擦,一边擦一边道:“娘娘,娘娘你在么?”

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擦不干净,铜镜里只映照出他伤痕累累、憔悴虚弱的脸。

他哽咽了一声,忽然抬手一拍额头,笑起来:“我怎么这样傻,是前夜的事,娘娘当然已经回雕像里了,是不是?”

海潮眼眶发胀:“放心吧,宋贵妃没事,她方才已经离开了。她要去投胎转世了,让我同你说一声,她来不及向你道别了。”

“娘娘这么好的人,下辈子一定会投个好胎,出生在好人家,一辈子开开心心。”

程瀚麟怔怔地看着镜中的倒影,点点头,声音轻而坚定:“下辈子她一定会一生顺遂,和心悦之人终成眷属……”

“那夜失火,程公子吸入烟气昏迷,有人将你拖到廊庑下,”陆琬璎问道,“那人是宋贵妃么?”

程瀚麟点点头:“是娘娘拼尽全力救了我。”

那日他倒在地上,头脑昏沉,身体动弹不得,但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宋贵妃一边埋怨,一边奋力地拖拽他,他还记得自己失去意识之前,听见宋贵妃在他耳边说的话……

“我还以为……我以为她……幸好,幸好,没事就好……”他不住地点着头,一滴水落到铜镜上,没来得及抹去,又一滴落了下来。

陆琬璎和海潮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他平复心绪。

良久,他将铜镜用红布包裹起来,收进怀中,向海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