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疯子不需要知道时辰,许是时间对她早已失去意义,这间宫室里没有更漏,她只能从侍女送膳的种类来判断昼夜。

他们已忙活了半日,换被褥、洒扫、将几榻屏风都擦拭得一尘不……单是点灯一项就要耗费许多时间。照不进天光的地下宫室全靠缘墙排开的几十株铜灯树,灯盏成百上千,同时点亮时便如银河星落。

谢蘅薇已有数年不曾见过星河、流云、阳光,从前她还可以由侍女们看守着去院子里晒晒太阳,看看星月,自从她有一次差点逃出去,又流产之后,皇帝便不再允许她外出了。

这些灯是唯一的光亮。

但是它们全都点亮时比黑暗更叫她害怕,因为那意味着皇帝会来。

“娘娘在想什么?”一个侍女微微侧头,隔着纱帐冲她笑。

谢蘅薇只作听不见。

那侍女不疑有他,没人和疯子说话是为了得到回应。

“这回可得小心些,”另一个侍女小声道,“前几日闹出那么大阵仗,幸好娘娘离不得我们,否则我们的下场定和阿楠他们一样。”

“别光顾着说话,快些添灯油,一会儿还得替她沐浴梳妆,指甲也该修剪了,上回将圣人的后背都挠破了,这回修得短一些。”

他们并着头,一边添灯油,一边喁喁地说着话,言语间多有欢欣之意。

每回皇帝临幸,他们都能得到些赏赐,即便没有赏赐,这也是他们一潭死水的生活中难得的热闹。

谢蘅薇不怪他们,她的痛苦无须旁人感同身受,倒是她连累这些年轻女子在这地底墓穴里蹉跎年华。

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栗不止。

无论如何恐惧,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沐浴罢,侍女将她手脚上的指甲一一仔细修剪,磨得圆润平滑,再也不能用来抵挡侵犯,他们又替她穿上新裁的衣裳,绫绢是宫中最时新的纹样,锦缎上织着她喜欢的折枝梅花,绫罗绸缎像敛尸布一样将她层层包裹,只为了让一个男人享受层层剥开的愉悦。

谢蘅薇任由他们往她头发上抹馥郁而昂贵的香油,千方百计想让它看起来润泽一些,她本以一头乌油发亮的青丝为傲,如今却像秋草一般衰败枯黄。

她很想告诉他们不用白费力气,即便她憔悴干瘪如骷髅,皇帝还是会一如既往地迷恋她。

因为她曾同妖怪作过一个交易。

那时候她愿意用半生换那个人的真情,可如今祈愿成了诅咒,真情更是个笑话。

甬道深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情不自禁地瑟缩到床角,紧紧抱住双膝,不管两个侍女怎么劝说拉扯都不愿挪动一寸。

男人走到床边,用痴迷的眼神看着她。

谢蘅薇想到即将到来的碰触,腹中开始绞痛翻涌。

她紧闭着双眼,但还是清楚地感觉到他的逼近,床褥下陷,浑浊的呼吸,笼罩上来的暗影,她竭力往里缩,却无处可逃。

“别怕……”他柔声说着,抚着她的脸颊,“朕今日不对你做什么,我们夫妻好好说说话。”

谢蘅薇将信将疑地睁开双眼,看见男人耷拉的眼皮和虚肿的眼袋,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迷恋。

她胸中溢满了苦涩,不敢相信自己从前竟然曾经陶醉于这样的眼神,将之视作真情。

初入宫时,年轻严峻的帝王犹如神祗,她眼中的他雄韬伟略、抱负不凡,他时常神色郁悒,寡言少语,眉宇间常笼罩着阴云,让人很想替他分忧解烦,替他抚平眉头。

如今回想起来,她不知道年轻时对这男人的迷恋有多少出自幻想,又夹杂着多少对权势的渴慕。

她用了半生终于看清了男人原本的模样,自私,凉薄,虚弱,怯懦。

这样的人根本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