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瀚麟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看了一整夜。

他站起身,想活动一下手脚,却是一阵眼冒金星,心脏急跳,脚下一个趔趄,便往前栽倒下去。

他赶紧伸手抓我,恰好抓住一扇彩画屏风厚重的木框,勉强稳住了身形。

他抹抹额头上的冷汗,长长吐出一口气,坐在榻上,不经意地看向那架救了他一命的屏风。

那是一架常见的书画屏风,紫檀的框架,中间是描绘着青绿山水的绢帛,题字是仿写的往右军《日月帖》。程瀚麟每日打屏风前经过无数次,直到这时才留意到上面的字画。

《日月帖》的仿本他阿耶就藏有好几种,他小时候还临过,这屏风上的字是工匠临摹的,自然不算很好,打头的“日月”两字就挨得太近,几乎连在一起成了一个字。

程瀚麟正要收回目光,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目光胶在了《日月帖》上,眼睛慢慢睁大。

原来如此!他“腾”地站起身,激动之情难以抑制,只想找个人分享他的发现。

奈何屋子里没有人,只有一个鬼,还睡得直流口水。

程瀚麟放轻手脚,生怕吵醒她,但还是抑制不住兴奋,在房中绕着圈。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一声熟悉的讥笑:“程瀚麟,你觉着自己很能干么?”

这声音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瞬间浇熄了他欣喜的火焰,那是父亲的笑声,父亲的声音。

父亲不可能在这里,他一定是听错了,虽然心里明白,但他还是止不住颤抖起来,舌头僵在口中,喉咙里溢出苦涩的味道:“儿子……儿子不是……”

那声音打断他:“阿耶总是同你说,士农工商,士农工商,商人最是卑贱,没有官身,你有再多钱也只是只待宰的肥羊,钱越多死得越快!

“阿耶花了那么多钱财替你买到个出身,不是让你将光阴虚掷在这些玩意上!你这没出息的东西!你在看什么东西?”

程瀚麟两眼发直瞪视着前方,齿关打颤,后背上冷汗如瀑。

他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被父亲抓住不务正业看闲书的时候,只想把那些“罪证”赶紧藏起来。

可是父亲有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总是能从他的眼角眉梢看出端倪,然后将他千方百计藏起来的宝贝一样一样翻出来。

“你说你不读书,做这些事有什么用?!”

“儿子……”程瀚麟想要理直气壮地辩驳,却像是被掐住脖颈的鹅,声音尖细得可笑,“我,我做的事很要紧……不是没用的……”

父亲一哂:“你以为自己为梁子明当牛做马,没脸没皮地讨好奉承,他就会看得上你?”

“子……子明是我的朋友……”他用尽全力才将这句话说出口,却没有丝毫底气,子明把他当过朋友么?还是像父亲说的那样,只是他厚颜无耻地巴结他?

“那位陆娘子,她可是出身吴郡陆氏的名门贵女,人家知书达理有教养,给你个笑脸,你还真以为自己能和她平起平坐了?士农工商,士农工商,你永远是最低贱的那个……”

不是的,他们不是这样的,他们是他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挚友……

“麟儿,你要他们正眼看你,你就得往上爬,出人头地,”父亲放缓了语气,“听阿耶的话,把那些没用的闲书烧了。”

“不,不能烧……”程瀚麟目眦欲裂,“那些东西很重要……”

父亲勃然大怒:“怎么,你翅膀硬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不是……”

“我最后问你一遍,”父亲的语气平静下来,但那平静里蕴藏着一场他无力承受的风暴,比发怒还可怕,“是你自己动手,还是等我替你烧?”

程瀚麟摇着头,眼眶中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