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脸遗憾,以额触地行了个礼:“公主早些安歇,奴就先告退了,明日再侍奉公主。”
海潮恨不得推他出去,绿眸少年却似浑然不觉,不紧不慢,迤迤然地退了出去。
梁夜向侍女道:“你们也退下吧。”
侍女几乎喜极而泣,连忙退了出去。
没有人说话,空气仿佛要凝结成冰。
梁夜撩起眼皮往榻上扫了一眼,宋贵妃立刻道:“啊呀,本宫差点忘了,小程公公还在等着本宫呢,我先去找他了,顺便问问他和那小娘子今日可曾查到些什么。”
梁夜颔首:“好。”
连鬼魂也走了,房中只剩下两人。
海潮有些忐忑:“刚才那个……寿阳公主她……”
梁夜脱下披在肩头的鹤氅,坐在床沿上:“夜深了,睡吧。”
“哦。”海潮悄悄觑了他一眼,只见他神色如常,眼眸平静得好似无风的湖面,仿佛刚才的事根本激不起一丝涟漪。
她本想解释一句,她打算明天一早就把他送回去,可对上他漠不关心的眼神,便把话咽了回去。
也对,她根本不必解释,就算她收下那少年,也用不着同他交代什么。
海潮没有多少庆幸之感,心里反而有些发堵。
梁夜撩起眼皮:“怎么不睡?”
他转头向床上扫了一眼:“是因为只有一床被褥?”
不等海潮回答,他已站起身走出卧房。
海潮听见他吩咐侍女再去取一床衾被来,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不一会儿,侍女抱了熏暖的衾被,麻利地铺好,逃也似地退了出去,全程眼观鼻鼻观心,压根不敢向两人多看一眼。
“可以了么?”梁夜问。
海潮点点头,钻进里面的被窝,把眼一闭:“睡吧。”
她感到眼前一暗,知道是梁夜熄灭了榻边灯树上的蜡烛。
接着床褥轻轻下陷,脸上有掀动衾被扇起的微风,鼻端飘来带着微潮和澡豆的香气,梁夜在她旁边躺了下来。
这张床不如她公主府的那张宽大,但也足够两人井水不犯河水。
海潮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梁夜留了一盏烛灯未灭,微光透过厚厚的床帷,堪堪能分辨出枕边人的轮廓,却看不清他神色。
“睡不着?”梁夜忽然道。
海潮忙闭上眼:“没有。”
梁夜温和道:“尽量睡吧,明日还有许多事。”
原来他真的不生气,海潮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却像个泄了气的鱼泡,慢慢瘪下去。
“在想什么?”梁夜问。
“我在想魏兰芝的事,”海潮随口道,但是旋即真的纳闷起来,“你说魏娘子生得也不像那玉像,何况万昭仪的女儿也在,为什么玉像会找上她?”
“也许我们弄错了,玉像不挑长相;抑或玉像杀她是为了别的缘故;抑或玉像本意是杀别人,但她因为自身原因受了影响,”梁夜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再或者是为了灭口……太多可能。”
海潮总觉他的态度中透着些许敷衍,不禁想起替她包扎伤口时,那句“死就死了”,她忘不了那种淡漠的眼神,还有淡淡的嫌恶。
魏兰芝不对劲,连她都看出来了,梁夜一向心思比头发丝还细,他当真一点也没看出来么?还是说,明明看出来了,却放任魏兰芝出事?
海潮心头一跳,不敢往下想。
不会的,一定是她多心了,魏娘子只是幻境里的一个陌生人,与他无冤无仇……
难道因为她侍中千金的身份,让他想起了什么?
“先睡,明日再说。”梁夜冷泉般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