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压在巨石下的谢砚眼眶微酸,一瞬不瞬凝着那纯白晶莹的光点,仿佛看着她总盈盈含泪的眼睛,那样楚楚可怜,那样让人想要据为己有。

所以,年少不懂事时,他总爱逗她哭,他喜欢看她泠泠水眸里他的影子。

他总觉得她为谁流的眼泪多,便更喜欢谁。

可后来,她再不为他哭了,她总为顾淮舟哭。

他嫉妒发狂,他一次次弄哭她,为了证明她更爱他。

他让她那样美的眼睛,变作了一口枯井。

可惜,前尘不可追。

惟愿,她今后眼中常含笑意。

“愿皎皎长命百岁,岁岁年年好。”谢砚喑哑祈祷着,手轰然垂下。

在意识模糊的最后时刻,他却看到那朵小白花枯萎了。

花瓣随风散去,徒留一枝枯杆在手中。

他没法救她的皎皎了,他什么都做不了了

翌日,东方既白。

晨阳照常升起,那点点星光也不过沧海一粟,被浩瀚苍穹悄无声息地吞没。

雁过悄无痕。

山的另一边,响起胜利的欢呼声。

尚且守在明月村的士兵们正奔走相告,“秦将军已经攻破虎贲营,李宪德也被俘虏了!我们胜了!我们胜了!”

“东陵人呢?东陵火炮呢?”

“陆大人对东陵的甚是熟悉,带着一部分兄弟追击东陵残部去了,想必东陵人短时间不敢再来犯!”

“秦将军英明!陆大人英明!”

屋外,喜悦声沸腾。

许久未曾放晴的明月村天亮的。

碧空如洗,一切宛如新生。

一道晨曦透过窗棂照进了寝房,刺破黑暗。

姜云婵坐在罗汉榻上,就着光线修补着桃花灯。

她第一次做花灯,才知道花灯这般难做。

竹编骨架上全是毛刺,一不小心就会扎破手。

糊灯面也是个细心活,若有一点分心,要么糊出褶子,要么纸张扯破了,又得重来。

她只是补一个灯,就耗费了一整日的时间,若是要做一盏独一无二的花灯,从设计到制作,只怕费的心力只会更多。

虽然她也并没有很喜欢谢砚做的花灯。

可这盏桃花灯光线适宜,晚间睡觉时点着刚刚好。

所以,她必得要补好!

必须补好!

姜云婵怀着这样心思,手上的动作反而越发慌乱。

灯面糊一次,破一次,怎么也恢复不到最初的模样了。

什么都来不及弥补了。

她仍不停地一次次尝试,忽而,竹编骨架断了

门吱呀打开。

扶苍挪着僵硬的步伐,走到姜云婵面前,轰然跪地,“二奶奶,世子殁了。”

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

残灯从姜云婵怀里滚落,桃花灯被摔得支离破碎。

风一吹,四散了。

姜云婵蹲身默默捡着碎片,良久,“哦”了一声。

不辨喜怒。

扶苍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又觉得也没什么必要了。

他将谢砚的遗物呈到了桌子上。

“这朵白花应当就是解药,可能已经没用了,二奶奶自行处置吧。”

说完,扶苍退了出去。

姜云婵的目光睇向桌面。

他的盔甲上镶满了沙石飞砾,还有密密麻麻被打穿的小孔,血迹从小孔中渗了出来,将盔甲原本的颜色掩盖,殷红而黏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