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指的是‘波越丸’?呵,波越丸,当年我天真地以为,自己会待在上面一辈子。”秦怀自嘲地一笑,又转头去看墙上挂着的莫奈的《日出·印象》和《日落》,“当年日本刚把它送给中国的时候,我刚从技校毕业,被分到这条船上。当中日国关系不错,日本送给咱们一‘波越丸’,咱们回送日本一‘破浪号’。后来中日关系又紧张起来,‘波越丸’就不再风光了。娘希匹,哪有什么关系好不好,说白了就一国家利益摆在那里。”
寻逸敏锐地问:“您是海员么。”
“二十年前是,沉船事故发生之前我就不干了,给船东赔多少钱,我都不干。”秦怀象征性地往烟灰缸里啐了一口。
“为什么。”寻逸推了推眼镜。
秦怀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原因……有很多,但我离开海绝不是因为怕死,不然我也不会开这家丧葬用品店。其实干我们这行的早就对死亡见怪不怪了,尤其干货船和集装箱船的,船上危险的东西多了去了电网、机械、高温、高压等等一大堆,指不定哪一样就要了你的命。”
秦怀喝了口水,继续说:“还没毕业的时候,就听说有师兄被电网电死的,也有从集装箱上掉下来摔死的,还有被烫成重伤的。我上船那年一个同学失踪了,也不知道是掉海里了还是偷渡,反正再也没找着,后来在法律上都认定是死亡了,听说给家属赔了点钱,但光赔钱怎么行,毕竟一个大活人没了,那家人就去燕京市政府闹,后来不了了之。干我们这行的风险大,也没多少法律保障,不过报酬还是比较可观的。”
“不过现在的船员不用太担心安全的问题。《海事劳工公约》已经被批准了,海员的权益现在已经能够得到基本的保障了。”见男人情绪太激动,邱三桥插了一句。
“你说的这个什么破公约我也听说过。可是……2006年发起的,2015年才批准执行。娘希匹的,这都过了多少年了!”秦怀杯子里的水差点儿被他自己泼出去。
这回,邱三桥沉默了,他总不能说这个审批流程都算是快的了吧。
秦怀抿了抿唇,掏出打火机把烟点上:“比起货船和集装箱船,游轮上的工作都算是个肥差了,本以为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可万万没有想到,我爱人……唉……”他顿了顿,神色凝重地看着寻逸:“那天我买了票,以乘客的身份上了船,就为了多陪陪他,毕竟他常年在海里漂着,我们也见不了几面。忘了说,他也是个海员,长得跟你挺像的,但眼神可比你的温柔多了。”
进入论坛模式1732/643/9
寻逸没回话,而是侧头望向自己的老师。邱三桥见了,立刻把自己的目光投到墙角去了。
寻逸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又转过头去问秦怀:“秦先生,我听说出事那天游轮因为暴风雨而触礁,是这样么。”
秦怀猛吸了一口烟,再次对上寻逸的眼睛,神色怅然:“要不是遇上你,我绝不会再跟别人提起这件事,我宁愿它就这么烂在我的肚子里,一辈子……唉,那天我们从横滨港出发,向西行了大约12海里的时候遇上了暴风雨,唉,当时天气预报他娘希匹的预测失误。由于海上风浪的影响,游轮严重偏航,之后就触礁了。船长下达了弃船的指令,让我爱人组织船上的乘客逃生。当时的场面十分混乱,他一边顾着我一边还要疏散人群,后来我们被人流冲散了,就分开了,可……可我们分开以后,他再也没能回来……唉。”
秦怀一边儿看着墙上的《日落》,一边儿不停地抽烟。他抽得特别狠,转眼间一根烟已经抽完。
寻逸在本子上记了几个字,继续问:“您还记得您当年乘坐的救生艇上都有什么人么。”
“除了我,好像还有……两个男的和三个女的。你问这些干什么?”秦怀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