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不可整肃衣冠,连保持身子的洁净也不许。这一切,与他推崇备至的君子之行,差了有十万八千里!
实在令他浑身不适。
突然被戳到了痛脚,他面上虽不显,心中憋着恼,仿佛一下子燃着了。
答李乐训时,声音不自觉沉下几分:“不必。”
说完,才想起不该迁怒,又放平了声音找补:“徐某一时失言,李姑娘勿怪。”
李乐训大度地摆摆手:“不怪不怪。”
“我只是想知道,太尉是如何入教的?”
徐徵这回倒答了:“线人引荐。”
李乐训:“坛主?”
徐徵:“是。”
李乐训撇撇嘴,皮笑肉不笑:
“徐相公好大的本事!手下线人竟能在此教之中,混着个要紧的位置。我虽不知坛主官大官小,不给过最少也能同灵使平起平坐吧?”
“这样看来,恐怕坛主入教的时间,也不短了。”
“徐相公莫非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早早看出萨埵教不凡,便早早地安插了人手?”
她故意这么说,意在激徐徵发怒,好让他在情急之下,忙忙反驳,漏出些要紧的消息。
她想知道,徐徵究竟是何时在此处安插了眼线?
高潭水灾不过是近日的事,而他显是在此布局许久。
他意欲何为?
他嘴上说,萨埵教有结寨之意,威胁高潭府城,要派先锋探查,以待日后清剿。
李乐训白日里深以为然,此刻却咂摸出不对,一字也不信了。
如只剿匪,最多派个裨将来,如何要劳动禁军太尉的大驾?
而究竟是如何要紧的大事,引得他要亲身探查?
可惜,徐徵并不上钩。
只是再整整衣冠,一板一眼地劝道:
“李姑娘,日后不要再这般冒进。”
“你如今运气好,教主这次只是为取信于人,显出神通,多招些信众,故而不杀生,各放还归家。之后要哄人笃信,必要祭鬼的。”
“若姑娘再同这萨埵教纠缠,皈依教主,便要亲手捉人杀来祭。捉的人不对,便要以身入道了。”
“我劝姑娘,今夜过后便下山,快快去府城上任,免得横生枝节。”
他话少,但也不知为何,对着李乐训,常常多说。
李乐训听他转移话题,心中虽不耐,但他的话确引起了她的兴趣。
便暂且不追,偏揪住那点:
“杀人祭鬼?好剽悍的民风!想必此地定有不少英雄好汉,若能全募进我麾下,定能助我一举踏破瀚河北岸,光复金城!杀得蛮子全滚回他们那鸟不拉屎的老巢!”
话中难免带上了激动。
可惜,徐徵清清冷冷的声音,却似一盆凉水,从头浇下来:
“不然,各地皆有祭鬼之风。”
李乐训不死心:“啊?那岂不全是英雄好汉?既然民间奇人辈出,你们南人,如何还龟缩一隅?”
徐徵继续:“非也,无望之寄托。”
好了,此话一出,不仅浇熄了李乐训心中刚燃起的火苗,还浇得她透心凉!
“你是说,因为你们南人没出息,打不过蛮子,便把屠刀转向同伴?”
徐徵点点头:“民生多艰。世事黯淡无望,便以鬼神为寄,愈发虔信祭品越难得,鬼神越灵验。活人自然居上上等。”
李乐训缓缓吐出一口气:“你倒诚实。世事艰难,还不是你们这些狗官所致?”
徐徵又点头:“是,是徵无能。”
李乐训被他噎住,终于气急败坏:“无能无能无能!既知道自己的斤两,何必诓我南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