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自逃离忠顺王府,藏匿起来以后,忠顺王派出他府里面的长史官,到荣国府问贾政要人,贾政一头雾水,只好叫出宝玉来,宝玉开始耍赖,说自己不知琪官为何物。这个时候呢,忠顺王府的长史官就说,公子真的不认识琪官吗?如果你不认识的话,那琪官腰上的汗巾子怎么到了你的腰上呢?有的读者看书看得不细,就觉得一定是当时贾宝玉系着这个汗巾子,那长史官看见了,才这样质问。但是书里前面交代得很清楚,蒋玉菡即琪官赠给他的那条叫茜香罗的汗巾子,他已经在晚上睡觉的时候系在袭人的腰上,袭人起床后觉得不稀罕,扔在一个空箱子里面了。而且,那种汗巾子是系里面内裤的,外面大衣服也挡着啊,可见那长史官这样质问宝玉,不是现场目击,指着宝玉腰说话,他根据的,是可靠的情报。贾宝玉当时的心里的反应就非常强烈,说哎呀,连这样机密的事情他都知道了,别的事情他可能也会知道啊,与其混赖下去,我不如实话实说得了,于是就告诉人家,蒋玉菡躲到东郊紫檀堡自己购置的庄园去了。可见在冯紫英宴请这几个朋友的时候,就有忠顺王府派出的探子掌握了全盘情况。
在冯紫英家宴席上,蒋玉菡唱完曲以后,拈起席上一朵木樨花,念出一句古诗:“花气袭人知昼暖。”薛蟠就大闹,说你怎么说宝贝啊?云儿就帮着说出来,蒋玉菡这才知道袭人两个字不能乱说,因为那是宝玉大丫头的名字,是宝玉生活当中的不可缺少的一个宝贝。确实,袭人提供宝玉俗世生活的全部的技术性支持,叫做色色精细、小心伺候,更为他提供性服务。席上出现的这个情况,忠顺王府派去的间谍――很可能混在唱曲儿的小厮里面――一定也会详细地回去汇报。
因此,贾宝玉的生活离不开袭人,也就成为忠顺王掌握的情报之一。
所以忠顺王奉旨查封贾府,划拨一大部分奴仆到自己那儿去的时候,就点了袭人的名,以对宝玉进行打击,他知道宝玉是荣国府最重要的一个继承人,当时虽然结婚了,但他的生活上仍然依赖袭人。对其他各房,可能只是宣布数字,比如王夫人,只许留两个丫头,其他都得归我,留哪两个你自己考虑。我要谁我也不点名。
袭人被忠顺王点名索要,这个时候袭人就面临一个抉择。走不走?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去得罪忠顺王,不是袭人自己的安危问题了,也不仅牵扯到宝玉宝钗夫妻的安危,更牵涉到整个荣国府的安危,如果能够应付得好的话呢,争取到一段喘息的时间,可能通过贾元春在宫里面做工作。最好贾元春分娩生下一个皇子,最后荣国府的局面可能还能缓解;否则的话呢,就大家同归于尽。
忠顺王点名令一下,是容不得你犹豫的,因此,那确实是惊心动魄的一刻,全府的人,一定都在关注袭人的反应,她所面临的抉择,实际上比生死抉择更加艰难。府里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预测和心理波澜,袭人自己灵魂深处更会掀起大涛大浪。在那样一个危急的时刻,可能贾宝玉和薛宝钗舍不得她,千方百计要把她留下,但是袭人自己作出决定,你点名,那我走!所以袭人的离开荣国府,在曹雪芹笔下绝不是像高鹗写得那样,好像很无耻,不愿意死,食言,丧失了最起码的道德准则,苟活至上。不是这样的。袭人在那种情况下离府是一种义举,她是为了保护宝玉、宝钗,为了维护当时贾家的那个局面,使其不至于再进一步恶化。她牺牲了自己,保全了别人。
我这样讲,是有依据的。在前八十回的古本里面,第二十一回有一条署名畸笏叟的批语,脂砚斋和畸笏叟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这里不做讨论,这条批语说“茜雪至狱神庙方见正文”。那就说明在八十回后有一回会写到狱神庙,那里面会出现茜雪。批语接着说:“袭人正文标目,花袭人有始有终”,手抄本里这个“目”错抄成一个“昌”字,很明显是一个笔误。意思还是很明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