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一看荣国府先乱起来了,抄检大观园了,抄到她屋里了,把入画箱子里的东西都薅出来了,她觉得是个机会,尤氏本来并没有到她那儿看她,她主动让人把尤氏请过来,就跟你说明白,今后咱们一刀两断,尤氏始终听不明白她的意思,跟她还在那儿劝。最后她说,把话说到底,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为什么教你们带累坏了我!她什么意思啊?不是说我一个小姑娘,你们男女关系方面很淫乱,人家会议论说我也很淫乱,我想她这种担心即使有,也不会很严重,她最担心的什么啊?你们做了一些早晚会被皇帝清算的事情,可能连累到我。所谓每每在背后风言风语议论,会议到她,会议论到什么程度啊?有人说她一个小姑娘,跟她哥哥一样,乱搞,她当然也不愿意听,这种议论当然很可怕,但那么议论她的可能性,其实并不大。最可怕的议论是什么啊?藏匿了一个秦可卿,会不会还有一个呢?她是谁啊?可能怀疑到她的来源,对不对?你替她想想恐怖不恐怖啊?哥哥嫂子藏匿秦可卿,做这种事情,到头来连累上了我,怎么办啊?所以贾惜春她早做打算,她的出家不是单纯地要结善缘、修善果,就算有这个内容,也是其次的,她要自救,要把自己跟宁国府、荣国府的那些政治性的行为剥离开,要在皇帝追究两府罪行,实施抄家之前,就划清界限,离府出走。
若等到抄家的时候,就来不及了,抄家时候谁都跑不了,抄家时候犯官的妻妾、子女都要当做犯人拘押起来的。成年的可能是一种处置办法,未成年的是另一种处置办法,都是要在皇权威严下进行严厉处置的。但是如果你这个家族的罪行还不到诛九族的程度,在这个前提下,如果你是一个嫁出去的姑娘,或者是已经离开家族出家了的子弟姑娘,那么在当时的法律下还是可以免于追究的,包括府里面一些仆人,如果在整个府邸被抄家、被治罪之前把自己赎出来了,离开这个府邸了,去独立生活了,而这个犯官他的罪行在被勘察的时候又不牵连到你,那么也可能也就混过去了。
贾惜春应该就是在宁国府和荣国府被抄家之前,她就冲出了这个府邸,走上了街头,找到了一个尼姑庵,叫做“缁衣顿改昔年装”,缁衣就是黑衣服,黑色的尼姑服,她每天托着一个饭钵,沿街乞讨,就成为了一个游动的尼姑。等到皇帝来惩治宁国府和荣国府,进行大抄家的时候,即便查明有这样一个小姐,但是确认她已经出家,而她和这个家族的那些罪行又没有直接牵连,就有可能不再追究她,她就得以保存自己的性命,同时保存自己一份相对的自由。贾惜春是这样一个人。
想起来我们应该是很难过的。书里描写,林黛玉进府的时候,见到的贾惜春“身量未足,形容尚小”,后面的情节流动中,她虽然在慢慢长大,但是她没有尝到多少少女的欢乐,她还没有过爱情的体验,还不像林黛玉、薛宝钗,尽管最后是个悲剧结局,起码爱过,享受过爱,这是人生当中很重要的一个环节,而惜春呢,我们通读前八十回,她是一个没有享受到爱的,没有被爱来叩问的这样一个女性。但是她却面临她的家族整个要被连根拔掉的这样一个悲惨大结局,她只能是自己保自己,和自己的兄嫂切割开,最后她又和荣国府切割开。
那个时候像这种侯门绣户的小姐,平时是不但大门不许出,二门也不许随便迈的。所以有人会怀疑,惜春走得出去吗?那么在大家族即将覆灭的前夕,门禁会出现一些漏洞,她是有机会从荣国府出走的。而实际上曹雪芹在八十回以后,就会这样来写出她的结局。她走出了荣国府,就再也不回头了。宁国府她早就杜绝了,荣国府她也就再也不去想了,她越走越远,“可怜侯门绣户女”,到晚上,就“独卧青灯古佛旁”。
在第七十四回写贾惜春杜绝宁国府的时候,她跟尤氏说话一句比一句狠,书里说“尤氏心内原有病,怕说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