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似的,不等张茂反应,或是看清楚女人脸上同自己一模一样的狭长眼眶与单薄嘴唇,她就已经闪身钻回了背后的小门里。

门“砰”的一声响,张茂吓得眼睛紧紧闭上。

再睁开时,双眼前一片雪白。

他浑身不能动弹,好似瘫痪,张茂尝试着活动手指,感到食指的尖端夹着一柄什么东西,太重太重,轻轻挪动也像举鼎般艰难。他想难道是自己晕倒在了巷子里,轻轻眨眼试图让眼眶里的液体润滑一下干涩的眼球。他的眼睛也不知道是确实了什么成分,干涩的程度令他回想到第一次被蒋十安插肛门。他为自己突然的下流比喻而发笑,然而嘴角丧失知觉,也不懂到底有没有牵起哪怕一丁点弧度。

“张茂,张茂。”

蒋十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张茂有一瞬的恍惚,蒋十安凑上来的脸将他的恍然打破。他的整个脸简直吓人,如果不是张茂不能动弹,他绝对会拼着挨揍的风险也要把他可怕的脑袋一把推开。蒋十安整个脸灰白中透着青,青上又闷着红,红肿的眼周下又是褐色的黑眼圈,一张脸上好多种颜色,还不是三原色,搭配得堪称诡异,花花绿绿好不难看。蒋十安的双眼皮肿胀着,变宽了许多,他卖力地眨动沉重的眼皮,眼泪从眼眶中又落下来,砸在张茂的嘴唇上。

“……”

“什么?”

“我说……离远点。”

张茂说完这几个字,就仿佛跋涉过半个地球似的疲惫,脑袋深陷在枕头中喘息,蒋十安听到他说话,立刻退开。张茂艰难地转动头部观察四周,看着床头的花束,不远处的沙发和手背上的针头,终于后知后觉自己在医院里。

他怎么在医院里,张茂混沌地想。

啊,我把逼切了。

操,张茂从脑袋里溢出一声虚弱却亢奋的咒骂,他终于把逼、子宫、阴道,卵巢那一系列错误全数从身体中清除。从此之后他是正常人,他再也不必只行在阴暗的角落仿佛臭水沟里头腐烂老鼠肉身上钻进钻出的蛆那样生活,他从此可以不要炎夏也穿短裤,因为生怕别人从单薄的布料后察觉到他那个可恶的器官。好了,好了,张茂跟自己放松地劝导,他现在每一句话都透着舒心,他不必再辱骂诅咒,一切终于过去。他这么二十年,已经骂够,他羞辱自己下体的话如果每一句都抄写在便签本上,那些纸片恐怕能填满一栋一百平米的房子。

大概是因为他的意识关注到那个已经消失的部位,那处竟然不死心地翻上灼烧的感觉,隐约带着闷痛,被全数摘除的子宫原本花费很多体积承载这个器官的腹腔空荡荡的,张茂想如果自己现在坐起来晃动身体,是否能听到肚子里其他器官互相碰撞而生出的那种水喝多了的响。

“太好了。”他在脑袋里想了许多夸赞自己和满意现在人生的话语,但最后脱口而出的只是这三个字而已。

“什么?”蒋十安坐在他的脑袋旁边说。

不过为什么蒋十安还在,张茂的思维逐渐恢复速度后,才意识到他竟然没有离开。这一点让他欢乐的情绪跌落些许下去,搞不明白蒋十安还坐在这里哭什么,难道是在给他的逼开追悼会?假模假式捧着个逼的遗照,站在张茂这个真正的主人身旁抹眼泪。

张茂看着蒋十安痛苦的脸,快意回归,愈演愈烈,他努力这么多年,缓慢地麻痹他,令他丧失警惕,最终发出致命一击。他为自己周全的计划和精湛的演技而折服张茂鲜少夸奖自己,不,自卑的他可以说从未正面评价过自己,这次他却要在心里持续十分钟地鼓胀欢呼。他骗过了蒋十安,让他还以为张茂轻易妥协。怎么可能,张茂生平第一次得意地想,他是一个能为了省钱切逼常年吃临期面包的人,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打动,蒋十安难道真的以为能够麻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