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你喜欢他?”
黄梧妹像听见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她跪着的蒲团上, 双面织锦的布料皱在一起,孟葭伸手抚平了。
她沉重地点头,“喜欢。”
不愿骗外婆, 实在也瞒不过她老人家的眼睛, 她只能坦白说。
黄梧妹气得发怔, 起身从案台上抽了把木戒尺, 狠一狠心肠, 手起尺落的,一下下打在她背上, “他不过看孟维钧的面, 好心带你去了次北京, 你就对他动这种心思!”
孟葭在心里说,不是这样的,不只是这样的。
那次带她去北京, 仅仅是钟先生对她的偏疼里, 太微不足道的一件。
这么想起来,好像每一次难堪、无助或痛苦的时刻,朦胧模糊的,身边都依稀有钟先生的影子在。
那板子重重地落下来, 她后背火辣辣的疼,额头上登时冒出冷汗。
孟葭挺直脊背, 躲也不躲的, 紧闭牙关,承受着这一切。
这钻心的痛让孟葭脱力, 她跪不住, 膝盖如匐在半空中的柳絮, 像被挖空了骨架, 沉不到实处。
她忍着没哭,外婆不喜欢她哭,从小就教她,说遇上事,哭是最没用的,反而让人家笑你软弱。
孟葭晕眩着脑袋,脸上一丝血色也无,比起院落里,照见满地清白的月光,还要羸弱几分。
她吃力地张嘴,“外婆,我知道错了。”
后来黄梧妹打累了,扔了木戒尺,喘着粗气,跌坐在圈椅上。
仿佛一夜之间看尽了生机。她眼神空洞着,淌眼抹泪地说,“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葭葭,外婆就拿根绳子吊死在这。”
说着又深吸两口气,“到地底下,见到你外公,我躲着走就是了。”
黄梧妹无望地绊在椅背上,枯瘦的胸口起伏着,浑浊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滴。
孟葭强撑着膝行几步,“外婆,你不要哭,我以后、以后不喜欢他了。”
她伸出手,慌慌张张的,忍着背上皮开肉绽的疼,不得章法的给外婆擦泪。
黄梧妹看着眼前的外孙女,眉弯目秀,脸上是柔弱又倔强的清冷。
看着就跟她妈妈没两样。
当年孟兆惠大学毕业,分配在市文化馆工作,一次借调去北京改稿,就碰上了在文坛才露尖角的孟维钧。
那一年她二十五,白衣蓝裙,捧着一堆待审核的稿件,误闯了孟维钧的办公室。
那时候,孟维钧还不叫孟维钧,他姓张,叫张同文,孟维钧是他常用的笔名。
孟院长也没进大学教书,刚博士毕业没几年,在宣传部门当骨干。
孟兆惠被书案上,那写了半截的诗吸引,她凝神想了想,坐下来,蘸了墨续了下半段。
还没来得及走,就碰上中途折返的张同文,她问,“这诗你写的?”
面前的姑娘唇红齿白,他笑,“现在是孟小姐的诗了。”
孟兆惠轻咦了一声,“奇怪,你从哪知道我姓孟?”
“广州来的才女,我们部里都知道了,百闻不如一见。”
孟兆惠红了脸,“是你起的头好,这首诗还得归你。”
“那就算你我同和的。”
张同文拿出一枚寿山石印章,填上红泥,用力盖在海棠笺纸的左下方。
孟兆惠辨认了阵,惊呼道,“你是孟维钧啊?我读过你的书。”
晚风从窗子里吹进来,书卷翻飞声里,孟维钧笑得风雅,“张某的荣幸。”
孟兆惠在北京半年,再回广州时,肚子里已经有了孟葭,黄梧妹再不情愿,也只好放她走。
她跟黄梧妹说,“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