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面前这个练达沉稳的年轻人,他没有。
钟漱石坦荡清明的,剖白着自己的私情私欲,说他不敢领这份功劳。
黄梧妹是世路已惯的人,接下来的事情,不必他多说,她也能猜出个六七分来。
这小儿女在一块儿,天长日久的,耳鬓厮磨,怎么会没有感情呢。
所以来来回回这些年,她始终的放不下,就这么左支右绌的,骗骗自己,再骗骗家里。
她默了片刻,还是硬着心肠说,“就算你曾经对她有帮助,也没有硬逼着我,同意你们在一起的道理。”
“我不敢逼您。”
钟漱石手心里掐着烟,一字一句都恳切,“我今天是来求您的。”
黄梧妹态度很坚决,“你不用求,求我也不顶用,我不会答应。你的家世我们攀不起,葭葭也没那么大福分,她本分安生的,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我死了才能闭得上眼。”
他自嘲的笑一下,“但是老太太,门当户对出岔子的,也不少啊。”
“你不用吓我,就算是将来出什么问题,也比一进门就受气的好!”
不等钟漱石陈情,黄梧妹就已先入为主的,断定外孙女到了他钟家,不会有好日子过。
说完,老人家扶着桌子起身,就要送客。
钟漱石也站起来,但他没有挪动步子的意思,反而扯了下衣襟,从里面拿出一张调任申请。
他递给黄梧妹看,“如果您是担心,日后葭葭在我身边,会受什么委屈的话,我可以到广州来,就在您眼皮子底下。好与不好的,您看着我。”
黄梧妹一目十行的看完,惊愕的抬头看他,“你真愿意为她离开北京?”
钟漱石牵了下唇角,“这没什么难的,在哪儿都可以。”
他的笑明心见性,有山清水静的澹然,像空谷传响的深林。
黄梧妹看了他一眼,说那你跟我来。
她把他带进小祠堂里,两扇乌木门大敞着,窗外粗壮的榕树上,偶尔掉下一片落叶。
黄梧妹从案台边拿了香,自己先点了,摇灭明火后拜了三拜。
她送进香炉里,“我辛苦养了葭葭一场,最怕的,就是她过的不好,到了底下,没脸见她外公和妈妈。”
说着,黄梧妹给他递了个蒲团,“你要真是有心,拿出你的诚意来,给他们看看吧。”
听到这里,正在倒水的孟葭,白皙的手腕颤抖一下,“他真跪了?”
张妈接过烧水壶,把老太太的药包投下去,“跪了,从上午跪到天黑,你外婆不发话,钟先生就不起来。”
她还记得,当时不止郑廷等得心急,还来了好几个人,都问钟总怎么还在里面。
后来钟漱石打了个电话,让所有人都回去等信儿。
孟葭想起来,他从深圳出差回来的那个早上,北京初春料峭,院子里薄薄一层积雪还未消融。
他明明睡了那么久,脸上的怠色还是深。
她急忙问,“那他跪了多长时间啊?”
张妈说,“到了半夜,老太太才让我去叫他起来,那个时候,钟先生已经跪了十个小时。”
难怪。难怪那天在那团薄被里,她不小心磕到他的膝盖,会那么疼。
跪这么久。跪这么久。
他从小到大也没跪过这么久。
面前滚烫的开水溅开浓厚的水汽。
孟葭垂下眼眸,柔白的脸上一层雾气,洇着她的眼眉,像细雨中润湿的海棠。
她的唇瓣张了张,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咽了下去。
钟漱石总是这个样子,拿她当小朋友,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她。
孟葭陪着坐了好久,等外婆泡完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