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有脾气暴烈的人夜里曾咒骂殴打过她,她便知道夜里是不能喊叫的。
可仍然是会哭,早上妇人们去河边洗衣时能听见她偶尔呓语哽咽,蜷缩在树洞里,单薄的肩膀瑟瑟发抖。
她生的可怜,皮肤白皙,修长的手掌没有劳作时的厚茧,想来从前没走失的时候或许也是家人的掌上明珠。
村里心善的妇人早上洗衣时就带点昨夜剩下的一个馍馍半个饼给她,她什么都吃,还会傻傻的唤人姊姊,倒也这样在村里过活了下来。
后来她在河边遇着一个女人,二十许的年纪,蹲在河边数蚂蚁。
一、二、三......八、九、十,数到九又重新开始数一、二三......八、九十。
那是村里叫傻儿的女孩,从小就是个傻的,大名是个很拗口的名字,所以也都傻儿傻儿的叫她。
她从小就是个傻的,生下来不哭不闹,爹娘在村子里也是个富庶人家,村里的富庶人家么,也就是田地多几亩,不大愁吃穿,因此多养一个傻女儿也没什么。
小时候她爹娘以为她是乖,还请人教她念书,念了几年只学会了一到十,再往后她的脑子就分不清了。
会学说话的年纪知道是个傻子已经没法狠心扔了,便也这样养了下来。
家里不愁吃喝便也要不着她去田地干事,就是偶尔去地里送个水爹娘都能笑成一朵花,傻子最常做的就是在河边的槐树下头数蚂蚁。
她数了一年又一年,数到十就重头开始,别人逗她十以后是啥,傻儿你知道不?
她摇摇头,别人也只是哄笑,并不耐心教她答案。
后来有一天她在河边数蚂蚁,数到十旁边传来清清脆脆的一个声音。
“十一。”
她抬起头来,看见抱膝在溪边的另一个傻子,衣裙破破烂烂的,眼睛却漆黑明亮,傻乎乎的看着她。
傻儿不理她,每次都念到十重新开始,但那个声音会固执的教她,十一。
两个傻子不知道掰扯什么,就那样数了一天,直到她老娘在炊烟袅袅时分大声招呼:“傻儿、傻儿吃饭咯”
不知道傻了的人是不是都会更固执,傻儿执着的从一数到十,谢俞便执着的纠正她,后来某一天,傻儿学会了十一。
傻儿娘领着傻儿到河边,把谢俞带了回去。
谢俞不肯走,呆呆的摇头:“姊姊,等姊姊.......”
傻儿娘从怀里掏出个馒头,用袖子擦干净谢俞的脸,是个清秀的小姑娘,就把馒头塞给她吃。
“傻儿比你大,傻儿就是你姊姊,以后啊一辈子就是你姊姊。”
她虽傻却能认人,摇头连馒头也不吃了:“不是,不是姊姊。”
傻儿娘嘿了一声,也不嫌弃她,亲亲热热的把她手一拉:“跟婶子回去成亲,成亲爹娘姊妹都来哩,你跟婶子走,婶子叫你见姊妹。”
谢俞一听见要见姊姊就高兴,拉着傻儿娘拽着走。
“走、走......”
要去见姊姊。
傻儿娘一只手一个傻子,眼里却是满满当当的高兴。
两个傻子又怎样呢?如果能互相照顾着走下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两个傻子生个孩子,他们俩老的给她们养孩子,等他们死了,孩子也大了,他们留下可大的田地,往后啊孩子就能照顾俩娘,女儿也能有个倚靠了。
他们没想过傻子会不会生个傻子出来这样残忍的事,只满心期待着自己女儿下半辈子有个着落,傻子没人瞧的上,幸好,遇着了另一个傻子,他们家也不缺这一口吃的。
在这个乱世里不傻的人未必有她们俩过的开心哩。
谢俞的婚事安排在那一年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