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极静只有月色清冷的流淌,山势高的地方仿佛月亮都?更大更近一些,圆盘似的挂在漆黑的天幕上,流泻着华光,像要把所有人?的心都?照的清清楚楚。

直到谢泠的手稍微暖了?一些,君诏才开口:“裴泸的小女儿叫裴楠。”

楠木,南烛,裴南烛,那是裴染疏的名,因为她生在一棵南烛树下?,因此?而得?名。

短短两?年时间,倏忽一瞬间的光阴,原来已经变了?这么多。

裴家有了?新的楠楠,这不是裴家的错,老来丧女老夫人?和老将军几乎受不了?这种打击,哀伤之下?将所有心血投注到孙女身?上,这本无过错。

错的是让他们老来丧女的人?,纵有千般原由,裴染疏之死她亦有过错,是她将崔妧带回来,是她万般不甘心。

谢泠微微低下?头,似探究似凝视,那目光极清淡的落在她眉眼之间,几如高华而冷冽的月光:“陛下?又后悔了?吗?”

她悔不当初的事情实在太多,令人?说起来都?仿佛是在讥讽。

君诏眼睫颤动了?片刻,将脸颊凑近谢泠冰冷的指尖,低低的从咽喉发出有些闷的声音:“嗯。”

是后悔的,很后悔。

“后悔当初没有允诺裴染疏就此?辞别逍遥远去,我不愿她就此?离去,”君诏有些勉强的弯了?一下?嘴角,似追忆似剖析,眼神渐渐幽远,“她同我提过辞官而去,是我不允,于是将她囚困西山,想等风波过去再做安排。”

她长长的深深的吸了?口气,依稀记得?快马轻衣的将军将兵符放下?,那一瞬脸上的放下?与释然。

而她高坐明堂之上,眸中神色在缥缈的雾气中起伏不定?,晦暗不清。

燕京是一个巨大的吞噬人?心血肉的牢笼,权势纷争你?死我活,无数人?等在她身?后想要从她身?上撕扯下?块块血肉,这其?中包括血脉相连的亲人?,虎视眈眈的仇敌,甚至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她一路从最深的炼狱走出来,脚下?是一具具的尸体?,鲜血把她的衣袖都?浸透了?,这其?中包括自己的父皇,自己的兄弟姊妹,最后,她身?边只剩下?裴染疏和谢泠。

她们一路搀扶着她走过所有的晦暗和血腥,可裴染疏要走,要带着谢泠一起走,从此?以后山高海阔,徒留她一人?继续在这样一座血腥的宫城里?提着刀屠戮。

没有人?会站在她背后,替她抵挡那些明枪暗箭,这样的事哪怕只是想一想都?觉得?心口发冷,承受不住。

她无疑是卑劣之人?,自己摆脱不了?这吃人?的宫城,也舍不得?至交好?友去见一见外面的天光,最好?所有人?都?在这里?陪着她腐朽成泥。

“我不敢想象没有你?,没有裴染疏我该怎么活着,后来我知道了?,原来是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我常常在半夜惊醒,梦见无数仇敌向我索命,我四处寻找你?和裴染疏。”

她顿了?一顿,声音愈发的低:“后来,我看见你?和裴染疏给了?我当心一剑,原来你?们也早就是我刀下?亡魂。”

于她而言何尝不是另一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若是她早早放裴染疏离去,裴染疏或许就不会死;若是她不将谢泠囚困长秋宫中,或许谢泠也不会断然离开。

她闭上眼,眼睛是干涩的没有泪水的,但脸颊极凉,几乎像从水里?打捞出来一般缺少?温度:“阿泠,我后悔了?。”

她在这个世上亲近的有联系的人?少?之又少?,谢岷因为谢泠之事对她横眉冷对,裴铮因为裴染疏之事对她惶恐疏离,谢泠假死脱身?,裴染疏昏迷不醒,她是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

谢泠的指甲修剪的圆润修长,这寒夜里?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