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亲孙子面前,他可以直接道出对林副使的不信任;但在徒弟面前,特别是徒弟如今已是镇邪司掌令,那等不信任的话,就不能过于直白地道出,说出来,就收不回去了。
不过这话里的意味,其实也已经很清楚。
颜鹤双手接过圣空老人给他倒上的茶,只见杯子里的茶水倒映出他的影子,他看了一会,才抬起眼:“目前没有任何证据可证明,陈桥和林副使有关系,他们二人,之前甚至都没见过面。昨晚百草园混入邪物,林副使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我也从水纹中察觉到异样,就马上赶去术署。当时我同林副使一同站在望天台上,观测了百草园内的情况。林副使想将计就计,找出是谁在暗中驱使邪物,以便查出对方究竟什么目的,所以昨晚我们才按兵不动。”
圣空老人:“那她是怎么找到陈桥的?”
颜鹤看着圣空老人道:“术师以术法波动为路径去追踪,能力越强者,可寻着的蛛丝马迹就越多。”
圣空老人淡淡道:“便是说,除非是能力同她一般,或者是能力超于她的术师,才能证明她的话是不是真的。”
这便是他不喜术师的原因之一,行为太虚幻,难以证伪。
这一类人,如果不加以制约,不强行控制,很容易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慢慢地,越是信任,就越会变得盲目。
颜鹤道:“等卫署的人查明陈桥的身份,确认他昨晚的确是驱使了邪物,自然就能证明林副使的判断是真。”
过程证明不了,那便以结果来倒推,只要答案没错就行。
圣空老人看了颜鹤一眼,他知道颜鹤明白他说的是人,是林师师。但颜鹤却故意把重点放在事件上,用断案的流程来回答他。
师徒俩都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却又都故意绕开对方真正在意的点。
圣空老人打量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这孩子是真的长大了,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不再对他言听计从。
良久,圣空老人才道:“陈桥早些年,曾打理过桔园纸坊,这些年镇邪司的术纸也多是用的桔园纸坊出的术纸,你安排人去查一下那里有没有问题。”
颜鹤有些诧异,顿了顿,便点头:“是。”
桔园纸坊最开始是寿王府的人出资办的,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手工作坊,但背靠着王府这颗大树,纸坊的产业很快就扩展了,几十年下来,如今已是京城最大的纸坊之一,现在桔园纸坊是由圣空老人的次子打理。
那陈桥,最开始就是从桔园纸坊出来的,不过那也是将近三十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颜鹤甚至都还没出生呢。
颜鹤今天之所以会来青云居,除了是师父要召见,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卫署追溯陈桥的背景时,查到了桔园纸坊,然后他们就有些为难了。谁都知道,桔园纸坊是寿王府的产业,这事是真的尴尬……查来查去,却总是绕到自己人身上,而且这人还是老掌令,着实头疼。
怎么办?
卫署的人拿不定主意,只得报到颜掌令那边,请掌令示下。
颜鹤的意思,该查的肯定是要查的,不能因为是谁的关系就绕开。但桔园纸坊到底是和寿王府有关,所以他只能往师父这边跑一趟,亲自说一说这件事,希望师父能谅解。
只是没想到,还不等他说,圣空老人就已经先开口,让他去查桔园纸坊。
圣空老人接着道:“该怎么查就怎么查,不必顾忌我,那桔园纸坊开了几十年,里头几百号人,没有谁能保证每一个人都没问题。倘若真是有藏污纳垢之处,你该斩就斩,该杀就杀。一定要查清楚,不能有丝毫错漏。”
这些话说得认真,交代得也很认真。
颜鹤便站起身,神情肃穆:“师父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