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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正浓,幕寒夜深。
场下的显贵们饮饱喝足罢,各自阿谀奉承几句便被自家的下人搀进了轿子,酒宴终将散场。
江束舟酒量好,没有醉意,又无心入眠,便披了件素面杭绸鹤氅在院落亭台垂睨而立。府上下人依旧忙的连连转,收拾着宴后残局。
身后栏杆处有动静,江束舟偏头一看,又是那小世子。
“小叔好啊。”
他微眯着眼一步一步向他靠近,抬手打着招呼,笑容同朱明时绽放的转日莲一般。
“不回府休息吗?”
“不,夜时这般光景正好,何苦要浪费在憨憨睡眠之上。”
他视线投到亭下清池,光线幽暗他有些窥不透,唯有一轮弯月清楚地倒映在水面,不见一丝涟漪。
“我有时在想,我爹为何不囿于一方安泽,守得海清河晏。”
“后来他告诉我,他这个外姓王本就靠战功加封,老皇帝此前驾崩,新皇登基,与吾等没有多少情分,视为眼中钉是趋势所向,不如顺水推舟闯他一道。”
江束舟将大氅拢了拢,出口尽是恣意。
“汝阳王确有大能,不然我也不会倾心辅佐如此年头,史书向来由主政者差人撰写。”
“往往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到时若真得了天下,谁是忠谁是佞岂不是我们说了算?”
沈时安与之交手而握,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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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桑宁刚进门便被银环扑了个满怀。“哎呀小姐,赵浔过来传话说您昨夜不回来了,可把我想死了。”
“我也想你。”
“将军府可有什么事?”
“这个奴婢倒不知道,但是奴婢看见过好几位身着华服的小姐在门外找过燕将军,不过都不凑巧,将军不在府内。她们还都带了东西,刘保管家一个都没要。”
桑宁一手将早前收拾好的包裹打开,一一放回原地,又一边思考着贵女们来此所谓何事。
应该是选妃之事?
银环给她沏了热茶,忙把她手中的物什接过,“小姐答应留下来了?”
“嗯嗯,等以后必要时再走也不迟,到时候看吧。”
“嘿,我就知道。”
银环雀跃的心情让桑宁狐疑,“你怎么,如此开心?”
“当然啊,将军势大,我们的身份外宿还是挺危险的,而且这边要吃的要喝的,什么什么的都不缺,确实是个好住处,还方便您时常与将军见面,好不方便。”
桑宁点头,“嗯,说的有道理。”
她收拾片刻,便带着路上买的一袋栗子去书房找燕临安一同看画像。
冬日里最适合吃这等暖热之物,都可以替代手炉了。她一路哼着小曲,一路给手中的栗子剥着壳,不过貌似有点粘连不好下手,等她都要跑至书房了,才只吃了一个。
她刚把视线摆正,便看到了前方燕临安带着裴沐二人也望着她愣怔。
桑宁同二人行礼,“问临安哥哥安,裴公子安。”
裴沐倒是先一步将她扶起身,一股淡雅的栀子香气扑面而来。
“姑娘不必拘礼,见姑娘面色略白,可否让在下探看一二?”
桑宁看了眼身旁立得板正的燕临安,燕临安轻轻点头,“先进书房吧。”
三人先后进了书房,燕临安接过桑宁手中的栗子放于桌案,起身推开花窗,外面日头正盛,射进来几束光线。
隔着一层巾帕,裴沐把着脉,燕临安拿了小凳坐于门外,窸窸窣窣地给她剥着栗子。
桑宁抬眸看了看那处的燕临安,阳光洒在他的身侧,勾勒出一条金边,他刀削斧凿般的凌厉侧颜让她稍稍入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