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影极为模糊,可她还是一眼就将父亲认出。
“父亲……”枕上之人颤着唇哭出声来,那嘶哑的声音让人听着便心头揪起,“父亲……父亲……”
她一连唤了三声。
杨歙原是打算先送太医离开,可听到这声音,他?哪里还挪得?了步子,转身便回到榻边,握住了女儿?的手。
“心仪,为父回来了,回来了。”杨歙也红了眼眶,“吾儿?莫要再?忧心了,一切皆已?安好,皆已?安好。”
可杨心仪脸上神情却未松弛半分,带着惊惧与不安,还有那心口被撕扯的疼痛,她未再?开口,只颤着唇不住落泪。
模糊中,双亲的模样愈发清晰。
这与那噩梦中截然不同。
在那冗长?又破碎的噩梦中,她看到父亲在洛阳被斩首,杨府上下被拉至荒山全部殒命,唯有她一人活了下来。
那梦境实在真实,真实到让她觉得?此刻眼前的一切才是梦境,她的父母已?死?,杨家也不复存在。
太医在一旁整理着药箱,并未多言,直到他?收拾妥当,才温声在旁提醒,“小娘子方才初醒,情绪不已?太过波动,最好还是需要多休养才是。”
言毕,杨歙抬袖拭了眼泪,缓缓颔首,轻拍着女儿?手臂,说要先送太医离开,待他?将前厅事宜安排妥当,再?回来看她。
杨心仪哽咽着点了点头。
杨歙带着太医离开了梧悦居,陈华将杨心仪从榻上慢慢扶起,喂了些清水给?她。
“怎会有太医来府中呢?”杨心仪方才便想问?,但碍于太医就在屋中,便没有开口。
陈华道:“你这一月晕沉,还不知晓你父亲已?是从太守官升至了大司马,圣上给?了三个月归乡时间,待三月已?过,便要举家去洛阳任职。”
“大司马?”杨心仪细眉蹙起,“我不是记得?……父亲在被带去洛阳前,久已?得?了圣上赏识,官升至大司马……可尚未任职,便出了那被构陷的罪名?”
“啊?”陈华顿觉惊诧,“这是什么话,你父亲一直都?是咱们汝南郡的太守啊,这大司马一职是半月前才定下的事。”
杨心仪不再?说话,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将那手掌拿到眼前,眯眼仔细瞧着。
她皙白柔软的小手上,未见任何伤痕。
她又朝自己左胸靠外那一侧探去,依旧光滑细腻,没有任何疤痕。
杨心仪紧蹙的眉宇终是缓缓平展开来。
当真是一个梦,一个令人惊惧万分的噩梦。
她长?出一口气,缓缓朝娘亲怀中靠去,疲惫的双眼也轻轻合上。
陈华终是盼醒了女儿?,这一时忍不住就想与她多说几?句,这便开口又道:“总归,我们杨家过了此劫,日后定会平安顺遂,蒸蒸日上,你是不知,你父亲之前那信中所说,多亏了这靖安王,才将他?救于水火,此番也是他?亲自护送你父亲回的汝南。”
“谁?”杨心仪倏然睁开了眼。
“靖安王啊,便是与圣上皆是阴太后所出的那位王爷。”陈华未曾听出异样,只管与她道,“王爷此刻就在咱们府中,也不知可是要小住几?日……若是当真住下……咱们可万万不能亏待了王爷……也不知你父亲会作何安排……”
番外四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
杨歙带着太医前去梧悦居的这?一个多时辰里, 晏翊一直就在前厅喝茶,杨昭伴在他身侧。
看?到杨昭,晏翊便倏然想起了晏信。
那小子只比杨昭小了一岁, 在他膝下也才刚养了四年, 这?次他回洛阳与?晏庄商议杨歙一案,看?他年岁尚小,便没有带在身前,此刻的晏信还在兖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