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都不拿出来给别人穿的凫靥裘―― 一件华贵的披风,拿来给她穿了(她对林黛玉那么好,都没有拿出来给林黛玉穿)。而且当时其他刚来的人都被分别安排在大观园里别的人的住处来住,薛宝琴却享受最高待遇,留在贾母身边住了。你如果仔细读这段文本就会发现,贾母如此宠爱薛宝琴,薛宝钗都扛不住,她吃醋了。原来大家以为林黛玉这个人是最容易吃醋的,最容易嫉妒人的,最容易说刻薄话的,是不是?但曹雪芹这次却以生花妙笔写一贯豁达的薛宝钗竟大吃起醋来――他写人性写得非常透彻,非常深刻――人是活的,复杂的,会反常的。后来贾母派人到大观园通知大家,说了些宝琴还小呢,你们都得让着她之类的话。薛宝钗当时就说了很不满意的话:“你也不知是那里来的这段福气,你到去罢,仔细我们委曲着你。我就不信,我那些儿不如你。”虽然是笑嘻嘻地来说的,但是其醋意不亚于在这一回之前的很多回里面的林黛玉。可是书里却没有写林黛玉对此有吃醋的反应。和薛宝钗完全不一样,林黛玉见贾母那么喜欢薛宝琴,却十分地心平气和。她自己一见薛宝琴,也觉得挺好的,就当自己的妹妹对待,亲热得不得了,一点醋意都没有。不管贾母怎么喜欢薛宝琴,林黛玉都觉得很正常,她不在乎。这种情况被贾宝玉看在眼里,于是就有了一段很有趣的描写:宝玉看见她们三个人好作一团,就开始闷闷不乐,这是写出深邃人性的极高明的一笔――按说他不是应该高兴吗?原来就是因为有一个薛宝钗,有一个金锁,闹得他很烦恼,梦里都要喊出话来,林黛玉还是老不放心;现在呢,林黛玉跟薛宝钗和好了,甚至连薛宝钗的堂妹来了以后那么受贾母的宠爱她也不嫉妒,这不天下太平了吗?但是,恋爱中的青年男女就是这样,对方要是吃醋、猜忌、耍小脾气,他固然很着急;但要是忽然有一天对方心平气和,全无所谓了,你以为他就认为是好事啊?他偏会闷闷不乐!曹雪芹这样写道:宝玉“便心中闷闷不解,因想:‘他两个素日不是这样的,如今看来竟更比他人好似十倍’??宝玉看着,只是暗暗的纳罕。”他觉得很奇怪,后来就逮了一个机会去问黛玉,用了一句《西厢记》的词儿:“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

梁鸿、孟光是汉朝的两个人,梁鸿是男的,孟光是一个女子,两人是夫妻。孟光嫁给梁鸿以后,有一个非常著名的肢体语言,就是每次做好饭以后把饭送到丈夫面前时都不敢平视丈夫,而是把饭高高地举起,与眉毛齐平,叫举案齐眉。

那么这个“案”呢,据有的学者考证,它就是“ ”,也就等同于饭碗的“碗”。本来在生活当中,是孟光举案、梁鸿来接,但是《西厢记》里面的这句话很俏皮,偏要反过来说。贾宝玉为什么引用这一句?就是因为情况很反常啊。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呢?就是说太奇怪了,让人纳闷儿:你原来那么猜忌她,我怎么解释都不行,好嘛,现在你倒跟她和好了。贾宝玉有一句话说得特别生动:“先时你只疑我,如今你也没得说了,我反落了单。”

恋爱中的青年男女最怕落单儿,有个人在旁边耍点小别扭,生点小气,使点小手段,特高兴,或者自己也生个气赌个气,互相之间斗斗小气,是一大乐子。忽然,所有的都没有了,一切变得非常的平淡无奇,这个时候就感觉落单了。贾宝玉觉得林黛玉没有了情敌,自己也就格外地寂寞,生活当中就少了很多的复杂滋味,特别是品尝麻辣烫的乐趣。他这一问,黛玉就很认真地回答道:“谁知他竟真是个好人,我素日只当他藏奸。”

林黛玉对薛宝钗的基本品质有了这样一个认知:咱俩的价值取向不一样,只能各走各的路,但是呢,我觉得你是一个好人,因为你不害人。你不但不害人,你还保护人,你在为人上不藏奸,我就跟你好。她们两个人就这样和好了。黛、钗合一,是曹雪芹对全书的一个总体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