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正想要做的,是为自己,不是为任何人。

母后说,真不希望我长大。我也是。我也曾经千次万次回忆我小的时候,母后那些细软的歌声,那些轻柔的脚步。

可惜我们不是平常的母子,我们是皇帝与太后。

谁也不希望自己变成这样,但人生已经这样了。

人,改变,要站在最高的地方,那是没有办法的。

从心里生长的东西,谁能够用刀子剖开心肺,割舍了这众人伏地的尊贵?

母后去世的时候,是三月甲午,她临去时,手脚抽搐,太医请我避出。

我在外面守侯良久,太医奔出来,说:“皇太后崩了。”

当时外面正是春日最艳丽的时候,所有的花树都开已到全盛,粉白,粉红,粉紫,烟雾一般笼罩京城,一切都鲜艳明亮到了极至。

我进殿内去,因为母后不宜见光,里面都是昏暗,空气沉闷。

母后去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见到春天?

宣母后遗诰,尊杨太妃为皇太后,凡军国大事与杨太后内中裁处。

百官本应在内东门杨太后。御史中丞蔡齐对众人使眼色让他们停下,然后带人入内求见,问:“皇上春秋已盛,现在刚刚亲政,女主相继称制恐怕不适合?”

众臣附和。我什么话也没说。

回去时,杨太妃正候在我的宫中等我,见我回来,忙站起接我。

我连忙叫伯方扶住。

我从小是她抚养大的,我们的感情自然不一样。

她流泪问起太后的遗诰,我知道她是已经听闻的,但还是说了一次:“大娘娘遗诰中说,尊杨太妃为皇太后,军国大事与太后内中裁处。以后要请小娘娘多多扶助孩儿。”

她惊慌,几乎跪下求我说:“太妃年老体弱,实在难以担待朝事,况且我一介妇人,于此毫无知晓,请皇上将遗诰中这一句改去。”

“这是母后遗诰,怎么可以改。”

“请皇上垂怜。”她哀求。

我看她这样,叹气道:“既然如此,朕去问问辅臣。”

于是罢了太后预政,我正式独揽朝政。伯方是我身边人,我让他代我从守母后身边。

十三岁以来的那些噩梦终于不再出现,我安心在这个宫中歇息。

睡梦中再没有了高高悬崖的坠落,于是很安心,因为里面除了暗沉的灰黑虚空外什么也没有。

可这长久以来期望的平静梦境,真正拥有时,才发现它寥廓冰冷。

我是最害怕寒冷的,从十三岁父亲去世时开始。

在睡梦中被这般冷清击溃,茫然无措地坐起来,触目所及,周身都是行龙飞鸾。夜静极了,听得到自己的血脉汩汩流动的声音,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血都是冷的,冰冷,没有活着的迹象。

我从十四岁开始,和自己最亲近的人勾心斗角,忍着疼痛强迫自己把血肉一点一点熬成帝王,到现在我已经杀死了我所有的东西,孩子时的那些天真,信赖,梦想,我全都抛弃。

我本以为只要有她在我旁边,只要她还在,我就没有关系,我的血行就能是温热的,我就会有灼热气息。因为我知道我是能豁出命来爱什么人的。

可现在,她已经把我置之死地了。

现在我拥有了天下,但却连一个掌心的暖和都已经失去。

我以后的人生,就是这样了。

所有的前尘往事都腐烂在我们一路的纠缠中,就象一只燕子掉下了所有羽毛,它用尽所有力量,都无法再次长出一模一样的翎翅。

我们再来不及重新活一次。

我也不会再用那样的力气去爱她。

她已经杀了我们的孩子,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