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突然被人猛捶了一下,悲哀凶猛地向我扑过来,耳边幻出无数的呜咽。

我那轻轻一句话,到底能改变什么事情?

而她居然平静下来了,低声说:“何况,即使从湛与我真能在一起,我以后又如何面对他的家人?”

我看着她,不知如何说话。

她木然地站起来,示意我回去:“你帮我对他说一声,我过不惯这里想回去……所以要悔婚,对不住他了。”

我照她的意思走到门口,然后她伸手把门关上,我听到她重重靠在门上的闷响,我站在门外,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清脆的一声撕裂,那声音尖锐,让我心猛地一跳,仿佛那撕裂声是从我身体里传出的一样。

我用力撞开她半闭的门,她就靠在墙上,闭眼伸手到领口,撕扯红色嫁衣的绣沿,那晚霞状的衣服是轻容所制,生生地裂了数道大口子。整件红色嫁衣,全就毁了。

我此时心里一阵翻涌,扑上去抱住她。

她茫然地没有挣扎。

可我居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因为她把她的头抵在我的胸口,歇斯底里地痛哭出来。

那些眼泪针一样刺进我的血脉中。

回到宫里已是迟暮。

照例先去向母后报平安,母后对赵从湛的事什么也没有说,却问了朝廷事:“曹利用已降为左千牛卫上将军了,皇上还要贬他为崇信军节度副使、房州安置,恐怕于理不合?”

“当年的宰相寇准都可被父皇贬为衡州司马,枢密使为节度副使又有什么奇怪?”我漫不经心地问。

母后微微地眯起眼看我。

我恭谨地看着她:“那母后的意思,让孩儿收回成命?”

她又转头去看其他折子去了,说:“那倒不必,况且这也是吏部的考虑。现在东京兵马的枢密使,该是范雍顶替?”

“是的。”范雍很得母后的心,所以她点了下头。

我让伯方去召了赵从湛来,告诉他,她过不惯这里想回去,所以要悔婚,她说对不住他了。

赵从湛眼里居然泪水夺眶。

我本想问问赵从湛是否已答应,但是也罢了。

不如不知道。

几天后,曹利用在去房州的路上自杀。

知道消息的时候我心里一点准备也没有,怔怔好久,不过是失势而已,何必如此?

想来这个人是因我而死的。心里抑郁良久,不知道这天下还有这样的人。

仔细一想的话,似乎赵从湛的爷爷也是自杀的。

我为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打了个冷战,忙把它压下去。

官场上的人,似乎常常会比寻常人脆弱很多,一点风浪就能摧折一生。

再到安福巷,发现她在收拾东西。

“你要去哪里?”我诧异地问。

她停下手,转头看我说:“我要回去一趟……我只要走个十来天再回来,这里就一切人事皆非了。所有都全过去了。”

我没料到她又要离开,失声叫出来:“可是……可是你走了,我……这些兰花怎么办?”

她冷淡地说:“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办,还管什么兰花?”

她的表情漠然,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消失在她那天在我胸口歇斯底里的哭泣中。

原来,让她留下来的原因,始终只有一个。

我不是那一个。

我低声说:“你走吧,到三十年后,我们都已经忘记了,你还只过了一个月。赵从湛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儿子,孙子,可三十年前的事你却还在念念不忘,到时天下只有你一个人刻骨铭心。你总是要熬过这一段的,逃走了后,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