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还是回去。”

辇驾近东华门,我叫了停,下来在砖地上走了几步,这夜风夹着春寒。

“伯方。”

伯方忙近前来。

我顿一顿,说:“去……锦夔殿看看。”

他诧异地问:“夜已深了,不如明日报过锦夔殿再去,好让宫使准备着?”

我低声说:“不必惊扰她,朕悄悄去看一眼也就算了。”

锦夔殿在内宫城前进,一路行去,车马缓慢。掀帘子一看,漫天风露,夹道杏花如雪,竟有吹到我袖中的。

就如当年的春日出游一般。

所有的锦绣缠绵,到最后都是这样褪尽鲜艳的残片。

锦夔殿里熄了灯火,走进去只觉得冷清。

止了所有人,一个人进内去。

我无比熟悉的地方。

正南门进来不是正堂,是假山,从假山侧过,是垂着薜荔的游廊,前庭嘉肃,花厅揖棣,殿后就是辰游池,她现在住的是池边上的徊云阁。

在阁下站了一会,没有看到烛火灯光,想来她已经睡下了。

这里很好,不象别人宫里,什么时候都要点着灯,老是睡得不安稳。

听旁边的海棠花簌簌地落,那浅淡红的花瓣落了满地也没人发现。

除了天上圆月,谁也不知道。

终于觉得意趣了了,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回头要离开时,却发现她就站在月门处看我。

在夜色中,她似乎要融合到身后的粉墙上一般苍白。

我的喉口一下抽紧,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平淡地看着我,眼神波澜不惊,象看着月亮下最普通的一株海棠树。

而我,听到惊蛰的雷声,清清楚楚在我耳边劈过。

惊蛰。惊蛰。

所有的事情都从这天开始。

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在乾兴元年二月二十日。

那年我十三岁。

当时我在步天台上,看中天紫微垣。可是它没有任何动静,仿佛我的父亲还是安然无恙。

可是,父亲昨日去世,留了遗诏说,

太子即皇帝位。

尊皇后为皇太后,权处分军国事。

遣使告哀契丹。

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我想告诉他我很害怕,我跪在他的床前,在二月的寒冷天气里,一直发抖,眼泪冰凉。可是他什么都不说,到最后他留下最后一句遗言,他抓着我的手说,善待天下啊,受益。

我甚至不知道如何面对他的死亡,我如何面对天下?

我害怕。害怕尸体,害怕冰冷的东西。这害怕一直延续到我现在,也许要跟随我一生。

父亲停在延庆殿。遵他遗诏,我于柩前即皇帝位。

接受了朝臣的三叩九拜后,我向内殿跪下:“请母后垂帘,以摄天下。”

两年前,天禧四年,我十一岁。父亲因为久疾居宫中,朝政全掌在母后手中。当时宰相寇准密议奏请皇上让皇太子,也就是我监国,但是消息传到了母亲耳中,寇准因此被罢相,取代他的是丁谓。后来因为周怀政密谋废后杀丁谓。宫里的两个内侍----客省使杨崇勋、内殿承制杨怀吉去向丁谓告密,丁谓连夜与执掌东京兵马的枢密使曹利用计划。第二天,周怀政被杀,寇准贬为衡州司马。自此母后在朝中牢牢扎下了根基。

然后在十一月时,父亲下诏,除军国大事仍旧亲决,其余都我同宰相丁谓、枢密使曹利用等参议行之。

听到消息时,我一时喉头噎住,眼泪就流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我对着太子左庶子晏殊哭了。他才三十二岁,脾气温厚,我平日里最喜欢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