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春阳还未从云层里探出头,赵妧便抱着竹箕,自院中将这一夜落下的杏花瓣拾了,还未直起身,便听身后一个声音悠悠地道:“你拾这些花瓣做什么?”

是沈奚。

他不知何时一人拄着杖从厢房里出来了,一身青衫倚在门栏,眸光淡淡悠悠。

月余时日,沈奚身上的伤虽已好了许多,但脸上笑意却比以往少了,多数时候,他都一人在屋里呆着,偶尔拄杖到院中,也不过是倚着门栏静立些时候,也不知在想什么,像今日这么早起身出屋,还是头一遭。

赵妧的耳根子有些发烫,扣在竹箕两侧的手倏然握紧,半晌,才轻声道:“杏花花期要过了,阿妧……想将花瓣收起来,学着做杏花酿。”

沈奚听了这话,不由愣了一下。

沈家公子聪明绝顶,自小学什么会什么,后来跟沈老夫人学得一手杏花酿,酿出来的香醇引得人人称道,于是每年酿的酒都有人来讨。

可惜今年春至,他大半时日都耽于过往与自咎,反倒没了以往的闲情雅致,而今抬头一看,杏花竟要凋败了。

沈奚一时无言,片刻,只“嗯”了一声。

赵妧看他一眼,又垂下眸:“沈公子早起,是有什么事吗?”

沈奚点了一下头道:“今日宫中月选议决,苏时雨恰逢休沐,想必会来,她是个赶早的人,大约辰时前就该到了。”

赵妧一听这话,连忙道:“那阿妧这就去为苏大人备茶。”说着便端着竹箕要走。

沈奚看了眼她的背影,默了一下,唤了句:“赵妧。”然后拄着杖,慢慢走向庭中,自杏树上压下几根花枝细看了看,淡淡道:“你竹箕里的都是残花瓣,酿出来的酒如何可口?花开堪折直须折,枝稍头几株已开到极致,不采摘也当败落,不如转作佳酿,反能留存许久。”

他说着,手腕轻轻往下一撇,任纯白的杏花瓣拂过眼角泪痣,折下几枝极艳极静的杏花往赵妧的竹箕里一抛:“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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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明天再接再厉。

一一八章

怀中竹箕蓦地一沉, 柔软的花枝擦过手背。

赵妧的心如擂鼓,不知所措地立着,半晌抬起头来,却见沈奚早已拄着杖,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了, 眸光渺渺, 不知在想什么。

不多时, 苏晋便到了,随她一同而来的还有苏府的管家七叔, 从太医院带来的药材也是由七叔拎着。

沈奚的目光落在苏晋被细布包裹的指间, 心下里一沉,问道:“朱沢微为难你了?”

苏晋原不想答这话,但也知道凡事瞒不过他, 叮嘱着七叔将药材交给沈六伯,才一点头道:“是, 从前收养过我的苏府败落了, 府中有一小妹上京寻我,与一名太仆寺的赶马使丞同路, 途中失了马,朱沢微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但眼下已无事了。”

沈奚却知她说来轻描淡写, 这事却没那么容易过去, 又听她言语中提及太仆寺, 便问:“朱沢微可也提了让我不日上任?”不等苏晋回答, 便云淡风轻道,“也好,住在赵府终归不妥,不如早日搬去典厩署,听说在京郊,养马千匹,草色迢迢,总好过困于一隅。”

一旁的赵妧前来奉茶,唤了句:“苏大人,沈大人。”

苏晋道了谢,看沈奚提了茶壶为自己斟茶,想了一想道:“你要搬去太仆寺也好,覃照林近日已回京师了,我让他随你与六伯一同前去,左右我常歇在宫中,有金吾卫护卫。”

杯中水满,沈奚将茶盏推到苏晋跟前,又替自己斟了一盏:“这么看来,朱沢微已心焦气躁,你不该赶在这个关头去刑部。”

苏晋知道沈奚的意思。

朱沢微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