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也紧盯着差役,这可关乎他们的口粮。
为首的差役名叫孙唤,平常在县城里也算是一霸了,此刻却不得不低头:“都是误会,误会。”
他认错认得干脆,可裴杼却不愿意就此罢手,慢条斯理地将敕牒卷了起来:“是误会还是成心,得查过了再定,先将粮食放回去。”
还得继续查……?差役对了个眼神,打算再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反正新县令也不晓得里头的事。刚准备开口就听裴杼忽然警告:“想好了再说。”
几个差役欲言又止,皆是苦大仇深,这回只怕是惨了。
见此,裴杼心中颇为得意,他可是火眼金睛,没有谁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串通一气这是一个来自常年在福利院审理各大纠纷的“法官”的自信!
上颖村的村民仍在偷偷打量裴杼,这一刻,少年的背影变得无比伟岸,谁都没想到自家的粮食这么轻易就被保下来了,看来这位新县令倒是真跟以往的那一位不同。唯有村正反思了一下他们路上说的那些大不敬之语,提心吊胆地上前请了罪。
裴杼心大得很,他不提裴杼都不记得这桩事了:“无妨,我还得谢谢你们将我带回来,待我在城中安置好了再将路费送你过来。”
村正本欲说不用,但转念一想,大人这是给他们村做脸呢。如今给他们撑腰,往后那些差役才不敢轻易欺负他们。唉,是他有眼无珠,县令大人真是个好官。
上颖村村民们千恩万谢地护送着裴杼离开了,待走远之后,几个后知后觉的村民才围在村正旁:“咱们方才是不是说县令大人坏话来着?大人真的不会怪罪咱们吗?”
村正老神在在:“放心,县令大人大度,不会跟你们计较的。”
有人抬眼瞧了瞧他:“村正,貌似是您老骂得最凶。”
村正立马瞪了他一眼,恼羞成怒:“胡说八道,我对大人尊重至极,从未说过大人半点不是!”
周围嘘声一片。
他们这儿还有心思说笑,领着裴杼进县衙的孙唤等人一点笑不出来。一路上裴杼紧盯着,他们口供都不好对。等到了县衙,还没来得及想好对策,人就都被裴县令给叫出来了,众目睽睽之下,更不好分辩了。
都知道新县令即日上任,却不想这般突然,他们原以为至少还有半个月。如今来得急不说,还刚好赶上了县衙差役强征税粮,场面一时说不出的尴尬。
众人在端详裴杼,裴杼也在打量他们。给他引荐的是永宁县正九品上的县丞郑兴成,县衙中的二把手。个头不高,为人瘦削,容长脸,留着两撮不合适宜的短须,一开口,总叫人将注意力全移到那两撮灵活的胡须上了。
与他站得极近的是主簿张如胜,体态圆润,五官被肥肉挤得稍显紧促,说话时眼珠子滴溜乱转,看得出有点心思,但不多。至于旁边那个不爱说话的闷葫芦,则是县尉魏平。
这三人便是县衙里头唯三的官了,剩下的都是役,郑兴成寥寥几句便匆匆带过。
认完了人,今日之事才被搬到了台面上。孙唤等人跪在地下,心中也挺忐忑。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也不知县令大人要怎么烧。可他们收粮,也不是自己的错啊,孙唤眼睛瞄着郑大人。
郑兴成不动声色地回瞪了过去,直等到对方低下了头,这才笑着同裴杼解释:
“大人,这一地有一地的乡俗,您从京中赶来,对永宁县衙从前的行事风格不了解也是有的。省耗跟羡余原是上一任县令陈大人所定,多年来一直都是按此规矩收缴。今年永宁县收成不好,陈大人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县衙好歹多收点粮缴上去,免得上面的官员对永宁县印象不佳,也影响了……大人您的政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