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了。太后闻讯,板起脸来申斥了她几句,吉贞怫然而去,回到居处,振作精神敷粉涂朱,她凝视着铜镜中自己的眉眼,突然冷笑一声,放下手道:“昨日还笑郑元义卑贱如狗,想我自己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这话没头没脑的,桃符惊异道:“殿下何等尊贵,怎么好与他一个阉人比?”

“尊贵?”吉贞“呵”一声,“武威郡王若要我对他叩首请罪,怕他们立即要按着脖子逼我下跪了。”

他们,无非是太后等人。桃符不敢多言,迟疑半晌,才讷讷地说:“殿下,郡王不会那样对你的……”

自西川返京那一件事,吉贞没忘,桃符不敢忘,更不敢去回想。话一出口,她已经自觉失言,忙拿起螺子黛,说:“殿下闭眼,奴来替你描眉。”

磨蹭了半天,吉贞终于下定决心,启程来到冯邸。

冯家近日紧赶慢赶,将宅院修得簇新轩丽,冯老郡君停灵之处,祭礼堆得如山一般高,堂上服朱着紫的官员们川流不息,冯赫新获擢升,范阳又声威正盛,虽然死了老母,却架不住满脸红光,喜气洋洋。

清原公主驾临,随行有皇帝、太后亲赐的祭礼,冯赫亲手接过,深感皇恩浩荡,又扑到老郡君灵前,哭了一场。顿时厅堂两侧鼓乐大作,冯家男女老幼,远亲近邻,都跪在灵前嚎啕,只剩吉贞独自站在堂上,既突兀,又尴尬。

若换成普通百姓,此刻该执孙媳礼,也要哭灵的,吉贞却半点眼泪也没有,脸色也冷淡,那已经出嫁的冯娘子对吉贞原本是满心畏惧,被冯赫拼命使眼色,迫不得已,越众而出,对吉贞行礼道:“殿下精神不济,请到厢房来歇息。”

冯娘子嫁的不错,脸色丰润,穿着素服,也十分貌美。吉贞并没有把她和当日那个发癫撒泼的女人联系到一起去,只勉强点一点头,说道:“我为老郡君奉一炷香。”

冯赫亲自拈香,送至吉贞面前,吉贞尚未伸手,外头鼓乐骤然又起,家丁远远瞧见范阳节度使仪卫,顾不得细问,飞奔进来报讯,咋咋唬唬的,“武威郡王到了!”

冯赫猛然转身,完全忘了吉贞这一茬,丢下香便拎袍疾走,各处闲坐说话的众官闻讯也都匆匆赶到正门外去迎接,人声鼎沸的灵堂上霎时间冷清下来,只剩吉贞与随行的中官内婢面面相觑。

桃符走到门口踮脚张望,看不出个究竟,她既焦灼,又紧张,一时口不择言,问道:“殿下要不要也去外头看看?”

吉贞倒很镇定,闻言一哂,“他是什么人,也配我亲自出迎?”

话虽如此,那许多穿朱紫袍服的官员们都丢下公主,争先恐后地去迎接了呢。世态炎凉,可见一斑。

桃符黯然,吉贞无言,按住扶手,慢慢在圈椅上坐了下来。冰冷的木靠背抵着腰身,她绷着肩背,漠然看着灵前袅袅盘旋的青烟。

青烟后的瓜果,鲜艳地让人垂涎欲滴。她自清晨到此时滴水未进,唇干舌燥,却全无胃口。

嘈杂的脚步声又次第传至灵堂前,众官们簇拥着冯赫走回来,言语中没那样兴奋了。

冯赫甩了甩袍袖,在堂上站定,那唱礼的家丁高声道:“武宁公主到!”

吉贞顿了片刻后起身,正与武宁公主打了个照面。数月之后久别重逢,武宁公主似乎更年轻了,也许是在进冯家之前,她着意修饰过,乌云般的秀发堆在头顶,脸颊上薄薄敷粉,微红的眼角泪光点点。

转眼一看灵堂上,武宁公主哽咽一声,像落蝶般翩然倒地,冯赫忙命左右将人拉起。武宁公主寻死觅活地哭了一场,红肿着眼被扶了起来,用帕子掩着脸,目光盈盈一转。

吉贞迎上她的目光,上前道:“殿下。”

“殿下?”武宁公主琢磨这这两个字,对吉贞淡淡一笑,“怎么不叫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