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陡然行了一善,那相貌忽变了富贵;人若生来相貌当富贵,忽然作了一恶,那相貌忽就变了贫苦。世上人若知有心无相,只去行善,定然没有苦恼。僧人与道士听了道:“师父,你这等说,是心在前,相在后了。既是心在前,怎又生个苦乐相貌?却不又是相在前,心在后了?”长老笑道:“你二位虽转人道,皈依两门,一心尚有未彻,哪里知心相根蒂,相通共脉,只在善恶顷刻一念间。二位且随我到铁钩湾村,降了那怪,自然知这心相从来的道理。”
话分两头,却说这铁钩湾村人,只因行恶,几被蛟患,幸赖僧道度化得安,村间仍复有瞒心昧已之人,就惹动生灾降祸之怪。有一家大户,姓井名宪三,这人家资近万,都是刻薄利债上挣来,虽然救了贫乏的急,却也坑了借贷的生。怎么救了贫乏的急?人有一时钱谷缺少,或疾病官非,乃无处设处,却来借贷他的,加一加五利息,一个图利,一个得救了急。虽然方便,哪知岁月易过,利息易增,贫乏无偿,只得把产业折准消算了。人无产业,家道易贫,多有伤生,都为他厉害。他却又有一宗刻薄,人无产业偿借。井宪三只因利债起家,却也招了多少怨恨。一夜在家盘算帐目,称兑金宝,忽然一人从天井中跳将下来,手执着钢刀,声声叫道:“井宪三,你知我来意么?”宪三听得,乃慌张向窗隙瞥看,见这人生得甚恶,又执着钢刀,料必是盗行劫,乃叫道:“小人知大王来意了,必是要金宝,乞望宽恕不恭,多少把些奉献。”那人道:“我非行劫之盗,乃是赤风大王,与世人报不平之神。久在海洋村湾来往,听得人家怨恨,明明指汝名姓,我大王怒你何事招人怨恨?原来是利债坑人,仇室作怨。本当鼓千顷之洪涛,把你一家尽淹没,却因汝于众怨恨中,仍有一种救了人急的方便,今夜特来戒汝。你何必掩闭小窗,慌张畏避,吾大王岂不能一推直入,将刀加害于你?你如今速焚香堂上,叫你合家长幼都跪拜堂前,听我戒谕。”宪三听了,又慌又疑,慌的是怕盗,疑的是盗有何谕。叫出家眷来,恐仇人诈伤长幼;不叫出家眷,又恐大王生嗔,说违拗了他。正怀疑惧,那大王笑道:“你何必怀疑,若迟延鸡鸣,我竟直入,你家眷反不能保。”宪三怕了慌慌的,只得叫起一家大大小小,出堂焚了一炉清香。真个的那赤风大王把窗格推开,大踏步进入堂中,上边坐下,家眷一个个战战兢兢,宪三只是磕头,叫饶性命,把眼偷看,那大王生得:
身长一丈,膀阔三停,灯盏般大一双睛。蓝靛染身面,须发没多根。钉钯手拿着钢刀,血喷口倒有一尺八寸。大王坐在上头,叫一声井宪三,你听我吩咐,你从今以后:放利债,须知害,公平自不招人怪。济贫人,阴骘大,谁叫你把心术坏。只图自己起家私,不顾贫偿将产卖。将产卖,何所依,你喜亨通他命抵。还迟了,上门欺,骂人父母毁人妻。受你辱,好孤栖,不是悬梁便跳溪。破家受了威逼气,祸害临门没药医。若听我大王戒,忠厚行财谁怨伊。
大王说要,井宪三只是磕头,答道:“敬听敬听。”那大王笑了一声,道:“你这人口甜心苦,此时畏怕的心肠,面情儿敬听,过后就说道:‘做了这桩买卖,为仁不富,为富不仁,若是那骗人财的,我再以忠厚待他,定是不还,我怎肯甘休,做不得忠厚事。’俗语说得好:‘杀不得穷鬼,做不得财主。’看你刻薄存心,对我大王的戒谕,只当耳边风,过后定然不遵。”井宪三答道:“不敢违拗。以后不放利债,留着财宝自家受用罢,不讨谁人送还,讨急又招人冤。小子也有一句,请问大王,我放债的,刻薄了招怨生祸,损人利己;那借债的,不还行骗,可有罪过么?”大王笑道:“骗挟财物,明有王法,幽有鬼神。俗语说得好:‘变驴变马,也要填还。’但在其中有两宗轻重情由。比如负欠人债,不幸家产尽绝,无从还处,这非骗,乃无力偿,其罪轻,王法也哀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