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元年,明朝统一,道路才通。当时商生的父亲已经亡故,商生独自侍奉母亲居住在钱塘旧址,他派旧日的老仆前往金陵寻找采采,可采来却已经在至正二十四年嫁给占籍太原的姓王的人家,并且已经有了子女。仆人打听后回来报告,商生虽然感到怅然绝望,但始终想向采采倾吐一下委婉曲折的心事,以表达自己的感情。于是,他就买了剪彩花二小盒、紫锦面脂一百块,派仆人带往金陵送给采采。商生恨她背弃婚约,也不再写信,只是让仆人以自己的名义,假托亲戚交往,请求见一见面以观察采采的情况。
王家也是金陵的大户人家,在集市上开了一个彩帛铺,正巧采采独自一人站在垂帘后面,看到仆人在门口想进又不敢进的样子,急忙呼唤他说:“该不会是商兄家的老仆人吧?”采采随即让仆人进来,询问商生的情况,脸色很是忧伤。仆人把两样礼物送给她,采采感到奇怪的是怎么没有商生的书信,仆人就详细地把商生的意思告诉了她。采采叹息郁闷,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用酒肴招待仆人,约他明天再来讨回话。
第二天,仆人依命前往,采采裁剪印有墨线格子的绢纸,写信给商生说:
承蒙来人详细叙述了前因。只因老天不能成全,以至事情多有阻隔。自从元朝政治混乱,各郡遭受兵灾,百姓伤亡,弱肉强食,接连遭受祸乱,到如今已经十年了。我有幸能生存下来,但此身已不是原来那个我了,东奔西窜,左逃右避。其间祖母谢世,先父亡故。既要避乱兵的狂暴,又要忧虑贞节的保全。我想遵守以前的盟约,但是你的音讯却长久断绝;想讲求小忠小信,为你而殉情,可死了都没人知道怎么回事。我不幸只好委身嫁人,苟活人世,虚度时日,顾念自己孤独的弱体,偏偏会遭遇困苦颠沛的凶年,所以常常触景生情,逢时起恨,虽然在应酬的时候,也勉强作出笑脸;但是寂寞孤独之中,我仍然不胜伤感。追念往事,就好像昨天刚刚发生一样。郎君的书函早已铭刻心中,郎君的声音总在耳畔响起。晚上每每半条被子还没睡暖就醒了,连彼此相会的梦也做不成;有时刚刚靠上枕头睡着,一下又会惊恐不安地突然醒过来。看看自己的容貌比往日消瘦,知道我憔悴完全是为了郎君。想到与郎君再也无缘相会,我就十分惆怅,不得不悲叹今生只能虚度!哪里料到郎君并没有忘记我,仍然深深抚爱挂念我;广施恩泽,想使回光返照;不弃微贱,采采鄙陋之身,至今仍惦记着我这个亲戚的行踪;又送上彩花、唇膏等装饰品,使我的衰容顿时改观。你对我的恩惠真是太多了!我虽然承受了这种种恩事,但是却更增我的惭愧。更何况我近来形销骨立,食量大减,心中郁结。
我知道自己活在世上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我就当暂时寄居在尘世罢了。表兄如果见了我,也会厌恶我,遗弃我,还有什么必要来怜悯我、抚恤我呢?假如我们的恩爱情缘确实未断,应当会在来生结为伉俪,在后世接续婚姻。面对信笺我低声哭泣,万分悲伤,难以自禁,特意写了一首七律给您看看。倘若您能够体察我的意思而原谅我,使得弃妇感恩,故人念德,那么我就虽死犹生了。诗为:
好因缘是恶因缘,只怨干戈不怨天。两世玉箫犹再合,何时金镜得重圆?彩鸾舞后肠空断,青雀飞来信不传。安得神灵如倩女,芳魂容易到君边!商生收到书信,虽然不再盼望,但还是依韵和了一首七律以排遣自己的思念之情。诗中写道:
秋香亭上旧因缘,长记中秋半夜天。鸳枕沁红妆泪湿,凤衫凝碧唾花圆。断弦无复鸾胶续,旧盒空劳蝶使传。惟有当时端正月,清光能照两人边。
商生把采采的书信和自己的诗一起收藏在巾箱中,每次拿出来看,就要食不甘味寝不安睡好几天,大概是始终不能忘记自己同采采的感情的缘故。商生的朋友山阳县瞿佑对这件事知道得很详细,他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