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官人几番调戏,好不老实?”朱十老平时与兰花也有一手,未免有拈酸之意。邢权又将店中卖下的银子藏过,在朱十老面前说:“朱小官在外赌博,不长进。柜里银子几次短少,都是他偷去了。”初次朱十老还不信,接连几次,朱十老年老糊涂,没有主意,就唤朱重过来,责骂了一场。朱重是个聪明的孩子,已知邢权与兰花的计较,欲待分辨,惹起是非不小。万一老者不听,枉做恶人,心生一计,对朱十老说道:“店中生意淡薄,不消得二人,如今让邢主管坐店,孩儿情愿挑担子出去卖油。卖得多少,每日纳还,可不是两重生意?”朱十者心下也有许可之意,又被邢权说道:“他不是要挑担出去,几年上偷银子做私房,身边积趱有余了,又怪你不与他定亲,心下怨怅,不愿在此相帮,要讨个出场,自去娶老婆做人家哩。”朱十老叹口气道:“我把他做亲儿看成,他却如此歹意,皇天不佑!罢,罢!不是自身骨血,到底粘连不上,繇他去罢!”遂将三两银子把与朱重,打发出门。寒更衣服和被窝都教他拿去。这也是朱十老好处,朱重料他不肯收留,拜了四拜,大哭而别。正是:
孝己杀身因谤语,申老丧命为谗言;
亲生儿子犹如此,何怪螟蛉受枉冤。
原来秦良上天竺做香火,不曾对儿子说知。朱重出了朱十老之门,在众安桥下赁了一间小小房儿,放下被窝等件,买巨锁儿锁了门,便往长街短巷访求父亲。连走几日,全没消自。没奈何,只得放下。在朱十老家四年,赤心忠良,并无一毫私蓄。只有临行时打发这三两银子,不勾本钱,做什么生意好?左思右量,只有油行买卖是熟间。这些油坊多曾与他识熟,还去挑个卖油担子,是个稳足的道路。当下置办了油担家火,剩下的银两都交付与油坊取油。那油坊里认得朱小官是个老实好人,况且小小年纪,当初坐店,今朝挑担上街,都因邢伙计挑拨他出来,心中甚不平,有心扶持他,只拣窨清的上好净油与他,签子上又明让他些。朱重得了这些便宜,自己转卖与人,也放宽些,所以他的油比别人分外容易出脱。每日所赚的利息,又且俭吃俭用,积下东西来,置办些日用家业及身上衣服之类,并无妄废。心中只有一件事未了,牵挂着父亲,思想:“向来叫做朱重,谁知我是姓秦。倘若父亲来寻访之时,也没有个因由。”遂复姓为秦。说话的,假如上一等人,有前程的,要复本姓,或具札子奏过朝廷,或关白礼部、大学、国学等衙门,将册籍改正,众所共知。一个卖油的复姓之时,谁人晓得?他有个道理,把盛油的桶儿,一面大大写个“秦”字,一面写“汴梁”二字,将此桶做个标识,使人一览而知。以此临安市上,晓得他本姓,都呼他为秦卖油。时值二月天气,不暖不寒,秦重闻知昭庆寺僧,要起个九昼夜功德,用油必多。遂挑了油担来寺中卖油。那些和尚们也闻知秦卖油之名,他的油比别人又好又贱,单单作成他。所以一连这九日,秦重只在昭庆寺走动。正是:刻薄不赚钱,忠厚不折本。
这一日是第九日了。秦重在寺出脱了油,挑了空担出寺。其日天气晴明,游人如蚁。秦重绕河而行,遥望十景塘桃红柳绿,湖内画船萧鼓,往来游玩,观之不足,玩之有余。走了一回,身子困倦,转到昭庆寺右边,望个宽处将担儿放下,坐在一块石上歇脚。近侧有个人家面湖而住,金漆篱门,里面朱栏内,一丛细竹。未知堂室何如,先见门庭清整。只见里面三、四个戴巾的从内而出,一个女娘后面相送,到了门首,两下把手一拱,说声请了,那女娘竟进去了。秦重定睛观之,此女容颜娇丽、体态轻盈、目所未睹,准准的呆了半晌,身子都酥麻了。他原是个老实小官,不知有烟花行径,心中疑惑,正不知是什么人家。方在凝思之际,只见门内又走出个中年的妈妈,同着一个垂髫的丫环,倚门闲看。
那妈妈一眼瞧着油担,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