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我儿!跟你爹当年一模一样!哈哈哈哈……”
沈鹤宵无语地白他一眼。
冬日的夜越来越厚重。
人一躺下去,像在棺材里长眠。
张棋音模糊间听见院子里有人说话。
很熟悉的女人声音。
心里像是有预感,催促她快出去看看。
夜里没有光亮,她摸黑开门。
门一打开,却似乎变为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清晨。
宫城睡盹未醒,细碎的声响游动在早起的昏暝中。她面前分明是建德门后庄严肃穆的长街。长街上还往来着一队巡视的守御兵。
为守的人向她低头喊道:“尙仪大人。”
像木头人被点上眼睛,张棋音此刻才觉得眼前景物有了颜色。
但她看不清人脸,不知道谁是谁。
“棋音!”
她向后看去,一个紫色官服的女人喊住她。
郑莹。
她言笑晏晏,向自己跑来。
“我和曲雪意打算明天去兰心湖玩,你来吗?”
郑莹是二十二岁的样子。
面容饱满,眉目含笑。
张棋音哑巴一样,说不出来话。
她蒙蒙地低头看自己的双手,细纹如小虫般爬上她的双手。
郑莹自顾自地说:“这几天兵部忙得要死,圣人又催得紧,你看,我眼下是不是有青色?”
她指指自己无瑕的,青春的脸,向张棋音撒着娇。
张棋音看着她笑,想告诉她你最漂亮了,可是她没有声音。
笑意成了苦涩的旋涡,张棋音目光颤抖,看着死去多年的好友,泪水决堤。
郑莹感知不到张棋音的情绪,笑盈盈的,边走边说:“我把御史台的人狠狠骂了一顿!事情都没查清楚,那群男人就乱嚼舌根!你放心,就算理论到圣人那里去,我也替你说话,谁都别想欺负你……”
郑莹说着话却越走越远,张棋音钉在原地,想拉住她,手脚像灌铅一样不可动。
渐渐的,郑莹远到消失不见。
她像一滴水,蒸发在张棋音眼眸里。
“棋音,你在这里干嘛?礼部还等着你的名单呢。”
龚玉兰站在她面前,严肃的面孔里藏着三分关切。
她现在已经和龚玉兰一样的年纪了。
“你啊,做事别晃荡。”
龚玉兰长眉俊眼,四十多岁的年纪,威仪端正。
但此刻,她温柔教导:“圣人那么喜欢你们这些新入宫的女官,可不要让那群旧官看低了我们。”
她隔着半臂的距离,指了指礼部的方向,柔声笑说:“快去吧,回来到我那里,请你吃果子。”
张棋音心里震动:不,没机会了,你不会请我了。
眼泪落下来,成晶莹的珠链。
张棋音哭得闭上眼睛,一睁开,龚玉兰也不见了。
又有一阵脚步声。
张棋音移形换影来到含元殿外,男女官员已经散朝。
他们穿过张棋音的身体走下台阶,通行无物。
“棋音,你在这里啊。”
张棋音头有些眩晕。
“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是我的错,不该和你发那么大的脾气。”
宋书映在她面前低着头,声音小小的。
张棋音如同被封印一般,不能动,不能触,不能言。
宋书映抬起眼,满含歉意:“我把我娘接来祁梁了,等过段日子我成亲……”
她再一次提起她天真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