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礼监高声传告:“圣上到”
殿中所有人立即起身跪拜:“圣人万安!”
众口一声,排山倒海。
姚芷衡跪着叩着,合成这一声。
这声音此时变成一根粗壮的钟锤,撞在姚芷衡心口,她听见自己体内震动着低宏的钟声。
甜闷的感觉愈来愈重。
上头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平身。”
姚芷衡这才起身抬头,见黄金座上,一位中年男子端坐着。
他眉目含笑看着阶下的他们,喜悦开口道:“天下英才皆入我囊中,是东盛之幸。”
他一挥手,礼官宣读赐给前三甲的恩赏,黄金宅邸,绫罗绸缎,粮食千石,就在礼官嘴巴的一张一合间飞入三家。
又是圣人万岁的谢恩。
姚芷衡不动声色地打量那位圣上。不过四十岁左右,眉浓乌黑,目光沉稳。他从承德殿下朝后便来了,仍戴着通天冠,着绛纱袍。除却天子服制以外,他和全天下男人一样。
他不过是个男人。
姚芷衡不在乎那烦人的甜闷感了。
皇帝开口,满心爱护的派势:“这次殿试不过是宣你们进宫,朕好好看看你们。各位都是胜帏科考的佼佼者,是我东盛之才。其实殿试不过是皇祖母定下来的规矩,已然换天了,我们不必如此严苛。朕希望的,是我们君臣一心。”
“能做到这一点的,便都是我东盛之俊才。”
今科状元当先一拜:“君上圣明,才是我辈之福泽。”
所有人立即跟随:“君上圣明”
姚芷衡又听见钟声。
此时有宦官上前一拜:“回禀圣上,各家郎君已经候在含元殿外了。”
皇帝再一挥手:“宣。”
姚芷衡他们起身让出空间,足有七八个青年郎君上殿参拜。
“你们都是朝中大员举荐的贵家能人,朕今日封典,你们也有份的。”
皇帝走下阶来,拍拍其中一人的肩膀。
所有的目光都随到那年轻人的身上。
姚芷衡突然觉得自己空掉了,身体里那口钟也寂然无声。
那个人她再熟悉不过郁舟。
他板正地跪在在殿中,熟练地叩首,谢恩。
郁舟没有参加秋考,而是走了父亲安排好的路。
姚芷衡想起凌晨进宫门时旁人的讨论。那时候他们知道秋考的人从建德门进;家里荫封的,从玉章门进。
姚芷衡注视郁舟跪下又站起。
从前她以为秋考和殿选是分开他们人生的开始,但其实,他们只是在某些年岁里交错,然后奔向既定的命运。因为那些岁月太美好,叫人以为那就是天长地久。
皇帝欣喜地说:“除去前三甲有御赐之物,朕今天许所有人一个恩典:你们可以向朕讨要一个赏赐,朕都会应允,权当今日我们君臣相见之纪念。”
众人或低头不言,或含蓄推辞。
“小人斗胆,想向圣人求一物。”姚芷衡陡然出声。
“哦?何物?”皇帝向姚芷衡投去探究的目光。
“荣清门旁的一支海棠。”
皇帝上下一瞄姚芷衡,笑得极为和蔼。
“好意头!现下正是海棠花开的时节。”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姚芷衡。”
“姚芷衡,朕允你亲手折一支海棠。”
郁舟朝姚芷衡弯了弯嘴角。
姚芷衡见了,却僵着神情,不知该如何回应他,谢恩之后再不看其他人一眼。
内监引姚芷衡到荣清门。荣清门是内廷与前朝的交界处。花树众多,密如屏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