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等她。
姚芷衡卸下平日里的板正,语气里有三分女孩子的娇昵。
“张娘子,我回来了。”
堂屋里的人仍然坐在椅子上,只从书籍里抬头:“怎么现在才回来?下雨了呀。”
姚芷衡回答道:“没下多大。在寺里遇见一个朋友,和她逛了一圈法善寺。”
那张娘子散着发髻,净脸无妆,灯影刻出她棱角分明的面庞,她眉骨生得极高,鼻梁挺阔,英气十足。
“多和朋友接触好,总是担心你这丫头把自己闷坏了。”面庞英挺,看向姚芷衡的神色却柔和。
“我去看了您那位朋友,给她上了香,挂了祈福牌。”
“嗯。”张娘子极短的应了一声。
“去擦擦头发,把衣服换了,小心别着凉。”
姚芷衡点头,回身进去了自己房间洗漱。
张娘子站起身,提着罗裙,一瘸一拐地把堂屋门关上。
“还说不大,雨都成帘了。”
她转头对姚芷衡的屋子叮嘱:“把湿衣服拿到别处哦,别随手就和干净衣服放一块儿了。”
屋子里传来一句黏糊的嗔怨:“好我都不是小孩子了。”
张娘子低声一笑。
“是啊,都不是小孩子了……”
风更大了,挤进门缝里,小屋快要散架似的,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吱呀吱呀的声响。
张娘子回想起六年前,逃去南方的路上,住过比现在还破还小的地方。
她跛着右脚,拖着身体不知道要流浪到哪个地方。
有时候住的是破庙,有时候是废弃的石洞,更多的时候天为被,地为床,把自己蜷起来就睡着了,至于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全凭命。
“你是不是没吃东西?”
一个哭得涕泗横流的丫头站在自己面前,抽抽噎噎地问。
她那时蓬头垢面,只想找一处清泉整理。
“我有东西吃。”
右脚疼到无法使劲,只能狼狈地拄根粗树枝。
“你要吃东西吗?”那姑娘执着地问。
说实话,她已经不知道吃东西的意义了,也不清楚苟延残喘地活下去有什么意义。
小姑娘怯生生地跟在她后面,眼泪没止住过,还是问:“我可以给你吃的,你要吗?”
她冷冷地回头,身体上的痛苦让她没有半点好脸色。
“君子不受嗟来之食。”
那孩子不开口了,哭皱了的一张脸挂着数不清的泪珠。
她不合时宜地想:这孩子眼泪怎么这么多?
孩子最麻烦了。
继续走着,小姑娘没有跟过来。
她走到一处水流边临水自照,被吓一大跳。
张棋音?
不,这不是张棋音。
她张棋音怎么会像如同一具骷髅?
圣德皇帝都夸过她神奕飒爽。如今却面颊枯黄,双眼混青。
一滴泪从她深凹的眼眶里跌出。
她突然没力气了,几乎要一头栽进水中。张棋音想,就这样顺水流走也好。
嬉游河曲,振手濯足。
“你别倒下去,我给你拿吃的来了。”那个哭兮兮的女孩子叫住了她。
张棋音抬眼,看见她拿着一个馒头。
还在哭,眼泪不要钱的一样流。
“给你馒头,你吃吧。”
她嗓子哭哑了,发声干涩:“我只能给你一个馒头,多了就没有了。”
张棋音看着这个半大的女孩子,粗布麻衣,眼泪鼻涕哭得流在衣服上也没人给她收拾。
像是有家的,又像是没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