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谭楚玉戏里传情 刘藐姑曲终死节(7 / 12)

连城璧 笔记小说 19482 字 29天前

:“正要如此,有甚么不情愿?”藐姑道:“既然情愿,今日这本戏不许你点,要凭我自家作主,拣一本熟些的做,才得尽其所长。”富翁道:“说得有理,任凭尊意就是,但不知要做那一本?”藐姑自己拿了戏单,拣来拣去,指定一本道:“做了《荆钗记》罢。”富翁想了一想,就笑起来道:“ 你要做《荆钗》,难道把我比做孙汝权不成?也罢,只要你肯嫁我,我就暂做一会孙汝权,也不叫做有屈。这等大家快请上台。”众人见他定了戏文,就一齐妆扮起来,上台搬演,果然个个尽心,人人效力。曲子里面,没有一个打发的字眼;说白里面,没有一句掉落的文法。

只有谭楚玉心事不快,做来的戏不尽所长,还亏得藐姑帮衬,等他唱出一两个字,就流水接腔,还不十分出丑。至于藐姑自己的戏,真是处处摹神,出出尽致。

前面几出虽好,还不觉得十分动情,直做到遣嫁以后,触着他心上的苦楚,方才渐入佳境,就不觉把一精一神命脉都透露出来,真是一字一金,一字一泪。做到那伤心的去处,不但自己的眼泪有如泉涌,连那看戏的一二千人,没有一个不痛哭流涕。再做到抱石投江一出,分外觉得奇惨,不但看戏之人堕泪,连天地日月都替他伤感起来。忽然红日收藏,一陰一云密布,竟像要混沌的一般。

往常这出戏不过是钱玉莲自诉其苦,不曾怨怅别人;偏是他的做法不同,竟在那将要投江、未曾抱石的时节,添出一段新文字来,夹在说白之中,指名道姓咒骂着孙汝权。恰好那位富翁坐在台前看戏,藐姑的身子正对着他,骂一句“欺心的贼子”,把手指他一指;咒一句“遭刑的强盗 ,”把眼相他一相。

那富翁明晓得教训自己,当不得他良心发动,也会公道起来,不但不怒,还点头称赞,说他骂得有理。藐姑咒骂一顿,方才抱了石块走去投江。

别人投江是往戏场后面一跳,跳入戏房之中名为赴水,其实是就陆;他这投江之法,也与别人不同,又做出一段新文字来,比咒骂孙汝权的文法更加奇特。

那座神庙原是对着大溪的,戏台就搭在庙门之外,后半截还在岸上,前半截竟在水里。藐姑抱了石块,也不向左,也不几右,正正的对台前,唱完了曲子,就狠命一跳,恰好跳在水中。果然合着前言,做出一本真戏。把那满场的人,几乎吓死,就一齐呐喊起来,教人捞救。

谁想一个不曾救得起,又有一个跳下去,与他凑对双。这是甚私原故?只因藐姑临跳的时节,忽然掉转头来,对着戏房里面道:“我那王十朋的夫阿!你妻子被人凌逼不过,要投水死了,你难道好独自一个活在世上不成?”谭楚玉坐在戏箱上面,听见这一句,就慌忙走上台来,看见藐姑下水,唯恐追不及,就如飞似箭的跳下去,要寻着藐姑,与他相抱而死,究竟不知寻得着寻不着。

满场的人到了些时,才晓得他要做《荆钗》全是为此,那辱骂富翁的着数,不过是顺带公文,燥燥脾胃,不是拚了身子嫁他,又讨些口上的便宜也。

他只因隔夜的话都已说尽,母亲再不回头,知道今日戏完之后,决不能够完名全节。与其拖刀弄剑,死于一室之中,做个哑鬼;不如在万人属目之地,畅畅快快做他一场,也博个载流传的话柄。所以一夜不睡,在枕头上打稿,做出这篇奇文字来。

第一着巧处,妙在嘻笑如常,不露一毫愠色,使人不防备他,才能够为所欲为。不然,这一本担干系的戏文,就断断不容他做了。第二着巧处,妙在自家点戏,不由别人做主,才能够借题发挥,泄尽胸中的垒块。倘若点了别本戏文,纵有些巧话添出来,也不能够直捷痛快至此也。第三着巧处,又妙在与情人相约而死,不须到背后去商量,就在众人面前,邀他做个鬼伴,这叫做明不做暗事。若还要瞒着众人,与他议定了才死,料想今日决死不成,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