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郎笑语之声。嗣薪慌忙伏在花阴深处,偷眼瞧看。
只见一个青衣小婢,把手向后招着,叫道:“小姐这里来。”随后见一女郎走来,年可十五六岁。你道他怎生模样?
傅粉过浓,涂脂太厚。姿色既非美丽,体态亦甚平常。扑蝶打莺,难言庄重。穿花折柳,殊欠幽闲。乱蹴弓鞋,有何急事?频摇绔扇,岂是暑天?侍婢屡呼,怕不似枝吟黄鸟千般媚。云鬟数整,比不得髻挽巫山一片青。
原来那小姐不是瑶姿,乃郗公之女娇枝。那日来探望随家表姊,取便从后园而入,故此园门大开。瑶姿接着,便陪他在花园中闲步。却因员外呼唤,偶然入内。娇枝自与小婢采花扑蝶闲耍。不期被嗣薪窥见,竟错认是瑶姿小姐。
当下娇枝闲耍一回,携着小婢自进去了。嗣薪偷看多时,大失所望。想道:“有才的必有雅致。这般光景,恐内才也未必佳。我被郗老误了也。”又想道:“或者是瑶姿小姐的姊妹,不就是瑶姿也未可知。”正在疑虑,只见那青衣小婢,从花阴里奔将来,见了嗣薪,惊问道:“你曾拾得一只花簪么?”嗣薪道:“甚么花簪?” 小婢道:“我小姐失了头上花簪,想因折花被花枝摘落了。你这人是那里来的?若拾得簪儿,可还了我。”嗣薪道:“我不曾见甚花簪。”小婢听说,回身便走。嗣薪赶上,低声问道:“我问你,你家小姐可叫做瑶姿么?”小婢一头走,一头应道:“正是娇枝小姐。”嗣薪又问道:“瑶姿小姐可是会做诗的么?”小婢遥应道:“娇枝小姐只略识几个字,那里会做诗?”嗣薪听罢,十分愁闷,怏怏走出园门。即日离了富阳城,仍回临安旧寓。心中甚怨郗公见欺,一时做差了事。正是:
媒妁原不错,两边都认差。
只因名字混,弄得眼儿花。
却说郗公在灵隐寺寓中,闻嗣薪已回旧寓,却不见他过来相会。正想要去问他,忽然接得随员外书信一封,并送还原来聘物。郗公见聊物送还,心里大疑,忙拆书观看,书上写道:
接来教,极荷厚爱。但老舅所言何郎,弟近日曾会过。观其人物,聆其谈吐,窃以为有名无实,不足当坦腹之选。小女颇非笑之。此系百年大事,未可造次。望老舅更为裁酌。原聘谨璧还,幸照入不尽。
郗公看罢,吃了一惊,道:“这般一个快婿,如何还不中意?
我既受了他聘,怎好又去还他?”心中懊恼,自己埋怨道:
“这原是我差。不是我的女儿,原不该乔做主张。”沉吟了半晌,只得去请原媒僧官来,把这话告诉他。僧官道:“便是何相公,两日也不瞅不睬,好像有甚不乐的光景,不知何故?大约婚姻须要两愿。老翁要还他的聘物,若难于启齿,待小僧陪去,代为宛转,何如?”郗公道:“如此甚好。”便袖了双鱼珮,同着僧官,来到嗣薪寓中,相见了,动问道:“足下可曾回乡?怎生来得恁快?”嗣薪道:“未曾返舍,只到富阳城中去走了一遭。”郗公道:“尊驾到富阳,曾见过家姊丈么?”嗣薪道:“曾见来。”郗公道:“既见过家姊丈,这头姻事足下以为何如?”嗣薪沉吟道:“婚姻大事,原非仓卒可定。”郗公道:
“老夫有句不识进退的话,不好说得……”僧官便从旁代说道:
“近日随老员外有书来,说他家止有一女,要在本处择婿,不愿与远客联姻,谨将原聘璧还在此。郗老爷一时主过了婚,不便反悔,故事在两难。”嗣薪欣然笑道:“这也何难,竟将原聘见还便了。”郗公听说,便向袖中取出双鱼珮来,递与嗣薪道:“不是老夫孟浪,只因家姊丈主意不定,前后语言不合,以致老夫失信于足下。”嗣薪接了聘物,便也把金凤钗取出,送还郗公。正是:
鱼珮送还来,凤钗仍璧去。
和尚做媒人,到底不吉利。
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