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县徭役,故事官赋止银若干,私有倍一至十者。余察知其弊,值定民傜,不循故事,诸役皆为增加。库役旧编七两二钱,增至十六两,额设六名,其银九十六两。计算公庭诸费,尽在其中,额外不得加增一钱,勒布成式。事上督抚句曲王公□。王诧曰:“诸郡减赋,独增赋何也?”余谓:“他郡名减实增,本郡虽增实减。”因述其详,谓:“凡役银,二季征解,给之于官,不令当役者与傜户相见,即欲多索无由已。”王曰:“是可尔行,尔去必更矣。”余笑曰:“自古有治人,无治法。职在则行,职去遑恤其后?”王亦一笑。余守大名,谒巡台杨公选,语地方兴革及官属贤否。余具以实对。有顷,问:“开州李守不免訾议,何也?”余曰:“知府自知不如李,以台下明察,岂得疑李?此必有短之者。不出民间公论,特一乡宦私怨耳。”杨曰:“何遽知乡宦?”余曰:“某官起盖牌坊第宅,遍役州民工作,索车辆搬运。州官爱民力,禁止之,怨谤由此。天地鬼神鉴临焉,敢昧公心,以淆是非?”杨公改容揖余升堂,足立未定,飞檐瓦砾忽堕击初立处,积二尺许。杨惊且喜曰:“此非天意哉!”盖故事属官无升御史堂者,适以天地鬼神矢证,余幸免祸。足为诬枉之戒。
庚戌之变,虏酋俺答寇蓟镇,由古北口入,直犯都城。上下戒严。朝廷遣兵部郎一人,持节敕畿辅四郡,备兵三千人入卫。使者驰至真定,诸守臣仓卒无措,且议相见礼未决。余闻报,即阅户口,计人丁,凡三十选一,余悉供饷,治兵仗鞍马。令已定,下州邑。乃驰赴真定,顾诸郡守曰:“事亟矣,公等尚牵制文义,与使臣争苛礼哉?夫《春秋》先王人,以王人尊则朝廷之威命行。今兵兴重务而卑使者,则威亵矣。彼势不能行于郡将,郡将不行于州邑,州邑不行于闾阎。窃恐三辅失援,虏骑充斥,如国难何?”
诸君色动,乃听余庭谒。使者下阶迎人,余首请视师。使者曰:“何遽集耶?”余曰:“勤王之师,事不宜缓。”因期五日至大名,余先驰。使者至,既阅师毕,因向余曰:“旌彩戟利,士壮马腾,可称八百精锐矣!”惊叹而别。
京师达虏既退,廷议增设兵马,以知兵有勇者授兵备副使,驻扎畿辅。有尹君某辖真、顺、广、大四郡,开司栾城,句取州邑富人为标下旗牌及千总,百总名,民称不愿,则责令市马实厩,吓数百金,莫敢与抗。余闻之,行属邑:凡尹所勾提,不得径解,俱由府转达。东明令白某首犯余禁,余参治之。余解到者,悉寄监不发。
尹怒,行府类提,余并系其所遣。尹怒更甚,参抚、按,抚、按置不问;参吏、兵二部,部堂亦不问。怒极,扬言曰:“我将抉其目,磔其胸!”余闻之,曰:“朝廷纪法,凛然在上,吾何敢废朝廷法纪,以媚贪暴之人?一官不足惜,终不令恐吓吾民,以无负郡守之职耳!”
方尹兵道偏信刁横,拘逮良民,余具揭曰:“良民无辜受逮,情实可矜,矧岁暮天寒,路遥人众,不宜远解。且稍言民兵之欲无厌,而膏脂之竭可怜。冀其宽免,以安百姓,不意反触刚暴之怒。”后科道首弹劾尹,数其凶残贪婪,罪状盈幅。时当国者欲庇之,然以公论不容,竟罢尹宫。因忆当时横逆相加,人情汹汹,有劝余上白其事者。余笑曰:“公是公非在人,何待予辩?且彼恣肆如此,未有不败者。即败,人将谓由我讦之,是我亦彼若也。卒善遇之。今是非诚自明,余则无与焉。”时治山翁山相守广平,连境而治。贻余书曰:“公真铁汉也!曩误为君危之。”
余为郡守,预约州邑,凡事难断处者,听其申达。大名有兄弟构讼财产,继而各讦阴私,争胜不已。县令不能决,申解至郡。余鞫之曰:“两人同父母生耶?”曰:“然。”余曰:“同气不相念,乃尔相攻,何异同乳之犬而争一骨之投也?”各重笞之,取一杻各械一手,置狱不问。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