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间,那人回来,将当交明,提了褡裢去了。这一天,吃饭饮酒也不象先前那样,止于拣可吃的要来,吃剩的不过将够雨墨吃的。
到了次日,这二百两银子,除了赏项、买马、赎当、置衣服等,并会了饭帐,共费去银八九十两,下仍有一百多两,金生便都赠了颜生。颜生那里肯受。金生道:“仁兄只管拿去,我路上自有相知应付我的盘费,我是不用银子的。还是我先走,咱们京都再会罢。”说罢,执手告别,“他拉,他拉”出店去了。颜生倒觉得依恋不舍,眼巴巴的真真的目送出店。
此时雨墨精神百倍,装束行囊,将银两收藏严密,止于将剩的四两有余带在腰间。叫小二把行李搭在马上,扣备停当,请相公骑马。登时阔起来了。雨墨又把雨衣包了个小包袱背在肩头,以防天气不测。颜生也给他雇了一头驴,沿路盘脚。
一日来至祥符县,竟奔双星桥而来。到了双星桥,略问问柳家,人人皆知,指引门户。主仆来到门前一看,果然气象不凡,是个殷实人家。原来颜生的姑父名叫柳洪,务农为业,为人固执,有个吝啬毛病,处处好打算盘,是个顾财不顾亲的人。
他与颜老爷虽是郎舅,却有些水火不同炉。只因颜老爷是个堂堂的县尹。以为将来必有发迹,故将自己的女儿柳金蝉自幼儿就许配了颜查散。不意后来颜老爷病故,送了信来,他就有些后悔,还关碍着颜氏安人,不好意思。谁知三年前,颜氏安人又一病呜呼了。他就绝意的要断了这门亲事,因此连信息也不通了。他却又续娶冯氏,又是个面善心毒之人。幸喜他很疼爱小姐。他疼爱小姐,又有他的一番意思。只因员外柳洪每每提起颜生,便咳声叹气,说当初不该定这门亲事。已露出有退婚之意。冯氏便暗怀着鬼胎。因他有个侄儿名唤冯君衡,与金蝉小姐年纪相仿。他打算着把自己的侄儿做为养老的女婿,就是将来柳洪亡后,这一份家私也逃不出冯家之手。因此他却疼爱小姐,又叫侄儿冯君衡时常在员外跟前献些殷勤。员外虽则喜欢,无奈冯君衡的相貌不扬,又是一个白丁,因此柳洪总未露出口吻来。
一日,柳洪正在书房,偶然想起女儿金蝉年已及笄,颜生那里杳无音信,闻得他家道艰窘,难以度日,惟恐女儿过去受罪,怎么想个法子退了此亲方好。正在烦思,忽见家人进来禀道:“武进县的颜姑爷来了。”柳洪听了,吃了一惊不小,登时就没了主意,半天说道:“你就回复他,说我不在家。”那家人刚然回身,他又叫住问道:“是什么形相来的?”家人道:“穿着鲜明的衣服,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书童,甚是齐整。”
柳洪暗道:“颜生必是发了财了,特来就亲。幸亏细心一问,险些儿误了大事。”忙叫家人快请,自己也就迎了出来。
只见颜生穿着簇新大衫,又搭着俊俏的容貌,后面又跟着个伶俐小童,拉着一匹润白大马,不由得心中羡慕,连忙上前相见。颜生即以子侄之礼参拜。柳洪哪里肯受,谦让至再三才受半礼。彼此就座,叙了寒暄。家人献茶已毕。颜生便渐渐地说到家业零落,特奉母命投亲,在此攻书,预备明年考试,并有家母亲笔书信一封。说话之间,雨墨已将书信拿出来交与颜生。颜生呈与柳洪,又奉了一揖。此时柳洪却把那黑脸面放下来,不是先前那等欢喜。无奈何将书信拆阅已毕,更觉烦了。
便吩咐家人,将颜相公送至花园幽斋居住。颜生还要拜见姑母。
老狗才道:“拙妻这几日有些不爽快,改日再见。”颜生看此光景,只得跟随家人上花园去了。幸亏金生替颜生治办衣服马匹,不然老狗才绝不肯纳。可见金生奇异。不知柳洪是何主意,且听下回分解。